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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逢源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廖某从来不说大话,沈爷的生意,还是这一位最有资格来裁夺的。”

他话音刚落,这边边忽然有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沈、沈、沈沈沈……”

“乖,叫沈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黑袍人已经站在了船头,手里捏了一把画扇,似笑非笑地敲了敲旁边那吓住了的小厮得头。

“叮铃哐啷”,整个船内瞬间就乱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桌椅倒了下去,剩余的人也只是胆战心惊地坐着,眼睁睁看着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沈恙慢悠悠走进来!

膀大腰圆之人震骇地看着沈恙,而后瞬间看向廖逢源:“好哇,你们原是一伙儿的!”

廖逢源起身,微微一躬,笑容可掬:“沈爷回来不是好事吗?怎的几位脸色不大好呢?”

沈恙走上来,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商人就在他面前,当初了去路,沈恙直接一脚揣着他的腰,便让人滚到一边儿去了,“好狗不挡道。”

他走上前去,双袖一展,便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笑眯眯看着众人:“诸位不是想要瓜分沈某的生意吗?还有谁比我更合适?我的生意,由我来划分,不是最合适吗?”

对,这话完全挑不出错来。

沈恙的生意由他自己来分配,肯定是最合适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之前廖逢源说的竟然是这个人!

廖逢源知道沈恙没死,却根本不往外说一句,现在不是算计他们是想干什么?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可想想现在也就沈恙跟廖逢源两个人,他们这里的大商贾可是不少。

沈恙固然厉害,可有几个敢跟这么多人叫板?

今时不同往日了,沈恙离开这么多天,事情早已经不是原来那样了。

所以,他们大可不必害怕。

话虽是这样说,可沈恙的手段他们可听说过,当初有一名布商与其作对,没两天便在去京城的路上沉了船,事情岂能那么巧合?

端看现在的沈恙如何办了。

沈恙慢悠悠地,一伸手,后面站着的人立刻递了一把铁算盘上来。

他拿在手里,轻轻这么一晃,便笑道:“来,诸位,咱们好好算一笔账,你们要我的生意,我沈恙也不是不给啊。人都言,对朋友应当慷慨。”

说着,他手指啪啪啪地一拨键盘,嘴里道:“沈某在江宁统共有布匹铺面六间,茶行两家,庄子六个,包括往给京城的交易往来,统共进账得有□□万,我看看……八万六千四百七十二两白银又三钱七,我看罗老板在江宁颇有势力,不如这一笔就给了你吧,赶明儿你把银两送到我府上来,我把生意划给你。”

这话是对罗玄闻说的。

罗玄闻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万万没想到沈恙会回来。

他垂头丧气,整个人看上去还年轻,顶多跟沈恙差不多的年纪。

谁没个野心?

可他错了。

沈恙的能耐, 比他想的还要大。

在后面背叛沈恙,能有什么好下场?

见罗玄闻不说话,沈恙又笑了一声,换了个人,继续拨算盘:“许老板是吧?我听说您在扬州的丝行遇见周转困难,似乎拿不出太多的钱了,我在扬州的铺面不如给了你吧。回头来你给我十万两银子就成了,您不亏。”

许老板冷汗涔涔而下。

沈恙一个个地点过去,也将自己的身家细细数来,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唯有那膀大腰圆的商人跟座山一样,坐在那儿没动。

他瞧着沈恙这跟往日一模一样的做派,只冷笑了一声:“沈爷死里逃生自然是本事,可咱们毕竟是人多势众,你以为这里是你说了算吗?来人!”

他忽然高喊了一声,顺势就哟有几个手中提刀的人闯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时候,这商人才站了起来。

他是一名陕商,姓屈,人称一声“屈老板”,早年在沈恙手中进货,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也是本事人,连年做大,也想要在江南这里分一杯羹,所以除掉沈恙,才能空出新的地盘来,不然所有人都只能继续被他压制着。

场中局势一下己变了。

沈恙暂时停下了打算盘,他手指停在算珠上,铁算盘珠子的声音有些闷,正如沈恙此刻的表情,有些冷。

他似笑非笑看着屈老板,也不说话。

整条大画舫浮在流光溢彩的秦淮河上,周围却骤然一暗,有水声传来,似乎有许多船往这边接近。

顾怀袖这边也完全愣住了,张廷玉搂着她的腰,看着一场场的好戏。

“这是……”

“嘘……”

这些船大多都是方才猜灯谜的船,顾怀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船上竟然有那么多的人。

都是小船,密密麻麻的小船,那小船上人影很多,密密麻麻地,说不清有多少人站着,有得提着刀,有的举着弓箭,齐齐对准了河中心那一条画舫。

船上人顿时乱了,“这是什么人?!”

“屈老板,这可是你的人?”

“屈老板?”

“……”

人们忽然就不问了,因为已经看见屈老板满脸颓败之色,他苦笑了一声,却没说话了。

外头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

沈恙就这样慢慢地提着自己一把算盘走到船头,河风吹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却藏在了阴影里。

“鸡蛋碰石头,固然有勇气,可在石头看来,那是不自量力……”沈恙笑得愉快,后面人却不甘心。

他道:“罗老板,出来吧。”

谁都知道,外面这黑压压的无数船只,将这大船围了起来的无数船只,都是沈恙的人!

他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怎么可能被人算计?

不对,他之前死里逃生,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背后一定有人算计他,所以他想要看看这些人是谁,而如今,沈恙已经清楚了?

这一回,喊的是罗玄闻。

罗玄闻腿有些发抖,不想出去,可周围的人一下就让开了,唯恐祸及到他们的身上,只恨不得离罗玄闻再远一些。

“沈、沈爷……”

他话音没落,便有人一脚踹在他腿弯上,让他整个人朝前一扑,跪趴在了地上,两手都往前伸着。

沈恙将算盘递了回去,却直接从旁边那带刀人手里抽了一把刀。

屈老板顿时惊骇:“你要干什——”

沈恙抬手就把刀比在他脖子上了,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今儿是中秋夜,要是沈某人这手抖了一下,您可就没法合家团圆了……”

屈老板三魂吓没了七魄,众人也没想到沈恙竟然如此嚣张。

这还是在江宁城秦淮河啊!

“你……你……你这还讲不讲王法了?!”

沈恙用长刀侧面拍了拍他的脸,悠然道:“讲啊。你沈爷我,不就是王法吗?”

众人齐齐无言,以为屈老板难逃一劫,不料说完这话,沈恙便退开了。

一松手,刀扔在了地上,沈恙拍了拍手,“罗玄闻,我提拔了你这么多年,你倒是有本事敢背叛我,好歹咱们主仆一场,你自己断了手指,远远滚出江南的地界儿,我便不追究你了。”

要人自断一根手指?

远远小画舫那边的顾怀袖,已经皱了眉,她扭过头不再看,却压沉了声音道:“这人心思手段,太过毒辣了。”

张廷玉却摇摇头:“你没听他说,最好不要妇人之仁,往后做事还是要斩草除根的好。这罗玄闻是个有野心的,只可惜眼力不够好,没抓住时机。沈恙万万留不得他的,现在断他手指,看似沈恙心慈手软,可……一旦下了这船,这罗玄闻必死无疑。”

沈恙根本不可能放过一个在背后插过他刀的人。

顾怀袖想想也是,看一眼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船,忽地轻叹了一声:“能调动这么多船和人,除了漕帮之外,想不出第二个来了。”

“所以沈恙从头到尾都是有依仗的,说什么兵幸险招为了引蛇出洞,其实一切尽在掌握。”

不打没把握的仗吗?

张廷玉眯着眼,却有了自己的考量。

那罗玄闻一张脸都狰狞了起来,可知他内心的挣扎。

他抬起脸来,在周围的灯笼光芒映照之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惨白:“我若自断一指,沈爷可给我一条生路?”

沈恙双手抱着,手指轻轻点着手背,笑:“你猜。”

罗玄闻心知自己别无选择,断了兴许还有一条生路,不断……当场死在这里。

好歹也是有王法的地方,沈恙竟然也敢这样。

他既然敢做,就不怕上面有人查。要弄死个人多简单?

罗玄闻颤抖着手,终于抓起了刀,而后落下……

没有人说话,罗玄闻也没惨叫,他只是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衫,整个人颤抖得不行。

沈恙眼底划过几分杀机,刚想要开口,却见罗玄闻奋力往船下河中一跳!

“射!”

沈恙一声令下,前面两条船上立刻有人朝着水中射箭,河水顿时红了一片,然而等了一会儿,没人浮起来。

一摆手,沈恙道:“下去几个人找找。”

中秋夜,见了血不说,可能还要死人。

顾怀袖转身,却道:“扫兴得厉害,咱们走吧。”

张廷玉盯着那一片染血的河水,也轻声一笑,“那就往岸边走。”

两人回了船舱,也没人拦这一条船,张廷玉出去站在船尾,叫人将周围的灯笼都取下来吹灭。

子时过了,今日也过了,再留灯也没意思了。

于是,船尾渐渐地暗下来。张廷玉站了一会儿,看着旁边那沉在水中的一条桨,却道:“我救你,你为我当牛做马,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没人回答。

张廷玉一背手,优哉游哉地回去了。

到底还是不喜欢沈恙这样的人啊,若有个机会,定要送这人见了阎王,他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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