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那凡人命运,大概也是这般,倘若其触动到了阮慈,她便会设法消弥纷争,若做不到,那便存于心中,设为志向,但唯独不会有无奈之感。因无奈是心中认定自己已做不到,才会产生的情绪。只是这话却不好说给董双成听了,未免叫她觉得己身格局太小,败了兴致。

董双成垂头不语,片刻后摇头道,“我……若能和你这样想得开就好了,只我心中自有是非道义,却并不能因你一言而改,我道便如同我剑,虽我行事多受山门、家族掣肘,但正是因此,我心中之道,绝不会随意改易。”

阮慈叹道,“那便合该你心中受此苦恼了,只是这烦恼也因你心持己身之道而生,这也并不全是坏事,便好似你因凡人而生的无奈、无力,这或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人生在世,并非只有喜乐安宁,也有动荡波折、挫败心魔,这些或许都是修道的资粮,不将这人生三昧经历个遍,对这三千大道毫无了解,又谈何问道长生呢?”

董双成若有所思,侧着讨喜的圆脸,托腮想了许久,才笑道,“你这样一说,仿佛连道祖都该满是七情六欲似的,若不如此,倒辜负了天地生人的苦心。”

阮慈心道,“也有些道祖是一心大道的,不过这样的道祖多数都不能合第二道,所以他们的确千方百计要转世重修,人修出身的道祖,指不定就和我们一样,也有爱恨情仇,也有心中所系之人,便是这般,合身于道而又超脱于道,依旧保持完整而丰富的自我,才真正算是执掌一道,而不是只做了大道的奴隶。”

又不禁想道,“也不知阴阳五行道祖和洞阳道祖,太一道祖这些人修成道的道祖,是否也有心悦于人的时候。阴阳五行道祖的心事,本宇宙大概是无人能够得知了,其余道祖的情事,情祖是否得知呢?……真奇怪,情祖如何能够活到此时的,若我知道我心中之情,不但为一人所知,甚至可能为其操纵,那我一定要想办法杀了祂。”

一思及此,忽觉乾坤囊中,那朵双色寒梅微微一跳,似也传来一股不悦之意,阮慈微一悚然,忙又想道,“只是随便说说的,并没有打算当真去做,而且我自知未受情种侵染,说不定就是情祖手下留情,我十分领情。”

这时方知,道祖之威,的确无远弗届,更知情祖虽未直接在她身上落子,但瞿昙越也好,孟令月也罢,便是阮容、董双成,说不定也和情祖有关,看来亦是观照她已有许久了。只不知将来这些落子,又会组成一个怎样的局,和青君、太一所图,是否冲突了。

这些心思,无法流露于外,想过也就算了,阮慈仍是心意一动,便散出神念感应何僮,这一日令众人停下法舟,落入舟下群山之中,却是寻到一缕气机,乃是何僮所留,因时日久远,已是极淡,但这一缕留痕,却是瞒不过他效忠服侍,又于感应一道特有造诣的阮慈。

“此处便是何僮失手被擒之处。”阮慈捉摄气机,闭目感应半晌,肯定地道,“还有一股幽暗气机,已经几乎不存,若是旁人来再难摄取,但何僮到底是和他交手片刻,气机纠缠,留了这若有若无的一丝痕迹,若是我能再遇此人,必定能辨认出这股气机来。”

这出手捉拿何僮之人,并非是她生平所见任何一人,阮慈试着分辨气机,又想寻找因果,找出联系,但却未能成功,这气机幽幽渺渺,显然经过特殊功法遮掩,令人难以推算,看来王真人精擅感应功法这一点,对方也早有防备,恐怕也有洞天大能,为其掩盖根脚。

她此时已非当日筑基小修,金丹之后,随意出手也令诸仆赞叹不休,连王盼盼都没有话说,放出些猫儿到四处窥探,也没有寻到什么线索。众人翻过龙脉,不数日便到了安国境内,早有捉月崖诸人前来迎接,栗姬亲来拜见主人,又将阮慈迎到安国中部一座小城之中。

只见城头内外,密密麻麻站的都是修士,竟有万人之多,见了法舟,俱都下跪行礼,口称‘见过老祖’,又有数十金童玉女,簇拥宝座前来,场面威风煊赫到了十二万分,竟令阮慈在船头愕然无语,问道,“这……这些都是你们几个仆从,生发而出的族人?”

栗姬面带羞涩,盈盈下拜,脆声道,“正是如此,这数万部曲,都听主君号令从事,几代以来,第一次有幸拜见主君,难免过分铺张,还请主君见谅。”

王盼盼早已没忍住笑了起来,秦凤羽也忘却门户之见,和她一起笑个不住,天录却觉气派非凡,正是左右顾盼,赞叹不休。董双成也甚是凑趣,拍手恭维了起来,众人神色各异,阮慈却只想扶额,正要说些什么,心中却是一动,只感应到下方城内,有那幽暗气机一闪即逝,似乎是和她捉摄之中的气机生出了感应。

看来,那捕捉何僮的人,似乎依旧藏在这小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