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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菩萨,究竟是敬奉佛祖,还是敬奉道祖呢?——这问题对琅嬛周天其余修士来说,其实并不尖锐,这些修士心存反叛之念,对洞阳道祖更多地是一种无奈的承认和尊重——倘若连周天遍布道韵的洞阳道祖都不存尊重,那也未免太过狂悖了,但也仅限于此而已。琅嬛修士个个桀骜不驯,要说服从勉强可以做到,但心中却绝不敬畏。不论对哪个道祖都并不敬奉,若是修行那些已有道祖驻守的大道,便将这道祖视为自己将来的道敌,对于洞阳道祖自然更不必说了,阮慈能坐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对白衣菩萨来说,这问题便等如是迫她在心中择选一个地位最尊的道祖,休看琅嬛周天遍布洞阳道韵,甚至连灵炁都被入侵,但倘若她将洞阳道祖列为佛祖之上,一样是执掌了两条大道,距离超脱仅有一步之遥的佛祖,或许便会对她施以薄惩。以她如今的修为,别说薄惩了,或许连佛祖的注意都承受不了,佛祖稍一关注,白衣菩萨便要立刻灰飞烟灭了。

阮慈这一问,刁钻却又不容回避,白衣菩萨面现迷惘之色,像是也被问得内气纠结,像她这种虚实之间的生物,倘若对自己的存在抱有疑虑,会立刻反应在灵炁运行上,所受影响比正常修士更甚。若是询问得法,让她回答不了,甚至气绝当场都是不无可能。

好在白衣菩萨到底也是洞天残余,这一问题她必定是早已得到答案,只是如今识忆有所缺损,回忆了半日方才想起什么,淡然答道,“二圣并尊,不分高下,我身属琅嬛,自当敬奉道祖,道途寄托,又在佛门,对佛祖也是一般无二。”

阮慈冷笑道,“一奴二主,岂有此理?只怕两头不容。”

白衣菩萨断然道,“佛祖慈悲,道祖宽仁,井水不犯河水!”

她语调极其坚定,显然自身极为虔信,便是真相并非如此,在阮慈能说服白衣以前,这问题都不会给她带来损伤。阮慈也因她说法,浮想联翩,暗道,“井水不犯河水?有意思,看来佛祖和洞阳暂为同盟,至少在琅嬛周天没有和洞阳争锋的意思,而是委婉配合。”

她并不以为琅嬛周天此刻境况,是洞阳道祖一力推动的结果,宇宙中诸般大能都求一个超脱,都想要率先证道永恒,离开这宇宙樊笼。只是道祖博弈对阮慈来说,仍是过高的舞台,以至于她时至今日依然只觑得一鳞半爪,她自己身后也不可能没有道祖支持,否则洞阳道祖的道韵遍布周天,如何对虚数中的大不敬风暴不管不问?除了太一道祖之外,定然也有许多道祖在暗中布局弈棋,恐怕道祖博弈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洞阳道祖被拖着无法分身,也不能做到对琅嬛周天的绝对掌控,才会形成这般诡异景象,周天高阶修士全都是暗藏反意,这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洞阳道祖却似乎是一无所觉,又或是不屑处理。

对于其余修士来说,只知自身大道,最多和这条大道的道祖沟通,除非修持的是一条无主大道,还有可能得到其余道祖扶持,否则根本谈不上与道祖交流博弈,便是心中满是不服之意,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关注这些只是多余。但对阮慈来说,她是未来道祖,将来总有一天能参与到道祖博弈之中,对这些事自然要有所了解。如今既然已知佛祖和洞阳道祖关系暧昧,便也知道为何屡屡总是佛门出岔子,佛门经义,本就重视凡人福祉,这本也不是错处,但在琅嬛周天此时的境况中,却极容易走偏。便连无垢宗都被沾染,更何况自小生长在南鄞洲的白衣菩萨?

心下思量,却不耽误她口中攻讦,见白衣菩萨对这一点极为虔信,阮慈便又冷然道,“便是如此,你应奉行二位尊者之意,又如何缱绻不去,更是追逐超凡?你心怀凡人福祉,却又处处与凡人不同,欲要坠凡而亡,却未能有始有终,你心中可是真有凡人?还是将其当做你收割功德的牲畜,你虽口称慈悲,实则最是虚伪,你可有什么话说?”

白衣菩萨面上佛气翻涌,似是被阮慈问得答不上话,王真人传音道,“再问,此人神智识忆不全,已无洞天风范,你问得越多,她伤得越快。”

若白衣菩萨全盛时期,阮慈根本没有和她论战的资格,洞天论道,只以气机相应,这等层次的对话同时要进行上千场,一切都蕴含在变换不定的气机因果中,而且洞天修士对自己的道途早有完整理解,也不会被这几问就逼出破绽,势必早已准备了完善解释。但此时却被阮慈几问便问得左支右绌、张口结舌,眼见着思维转得极慢,当下便乘胜追击,又逼问道,“你明知周天不行此道,却为何非要标新立异,只为传播思潮,你是否早知中央洲陆不会放过尔等,是否早知这万千生灵将沦为战场血肉,明知而为,将凡人设为祭品,谈何慈悲?万千生灵,殉你凡人道而亡,你却不肯随之殉道而去,你岂非卑鄙?你谈何高洁?”

白衣菩萨竟难以回答,她面上灵炁佛光阵阵翻涌,阴晴明暗不定,竟显得有几分可怖,便是两人身周的景色,也在不断闪烁变换,从禅房时而幻成了那灵炁胡乱喷发的血肉地狱,忽而又闪现过一道白光,中有无穷无尽的清净景象,阮慈不由微微一皱眉,暗忖道,“咦?南鄞洲原来也有这样的神仙景致,这是什么时候的景象,昙华宗全盛时期么?”

正这样想着,王雀儿忽然厉声喝道,“不好!你如何糊涂至此!什么东西都敢吞?”

他虽有洞天见识,但终究不是完全属于自己,反应也要慢了一拍,阮慈刹那间亦是明白过来,这白光如何是属于昙华宗,分明是大玉周天景象,白衣菩萨虽然吞了大玉隐子,但多数是他有意为之,自己和白衣坐而论道,令白衣思绪凌乱,反而给了他可乘之机!

这就是大玉周天气运投注么?当真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王雀儿说大玉周天在此行上投注海量气运,当真不假!

心念电转,阮慈刹那间急急蔓延道韵,将三人一道包裹,此时白衣气息紊乱,已无力相抗,甚至连面容都开始变换,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大玉隐子那张淡然闭目的面孔闪现得越来越频繁,王真人叫道,“小慈!”

阮慈知他意思,一声轻叱,剑光乍现,刺入大玉隐子面孔之中,毁灭、断、破等道韵乍现,白衣菩萨周身猛地一颤,垂下脸去,气息逐渐衰微下去。

此时这气息波动不定,又和阮慈两人被包裹在一起,两人处境其实十分危险,若是白衣最后爆体而亡,只怕两人都要受伤,但不待阮慈再行处置,白衣突地仰天长笑,气息再展,似是将大玉隐子完全压制,面孔畅快难言,兴奋潮红,笑道,“我佛慈悲,非我慈悲,道敌狡诈,我为前驱,自然也因其狠毒而现修罗相!”

“思潮已起,难以抗衡,只好再做打算,琅嬛生灵自寻死路,我已尽力而为,挽不得狂澜,我便,我便——”

她声音渐弱,面上逐渐现出似笑非笑的诡秘神色,手中宝光逐渐亮起,阮慈道韵席卷而来,但在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被那宝光停滞,在阮慈道韵及身以前,白衣手中宝光如莲华绽放,将阮慈和王雀儿卷入其中,下一刻,三人身形在地脉中乍然消失,出现在一处包容万象却又无可名状,大道奔涌、星河灿烂的神奇所在。

周天本源!这法宝竟可在地脉中刹那挪移,此时更是往外无限绽放,想要占据此地。

“大道不行,我便将其藩篱毁去,东华剑绝不能离开我主掌握,必为大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