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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不是阮慈第一次来到太一宫,此处别院隐隐便为山门本体映射,大殿之中时光之力浓郁流转,一切似乎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除却没有两个童子之外,那诸天星辰仿佛蕴于一殿之中的气势丝毫没有不同。大殿之中,一泓玉池深不见底、白雾缭绕,似乎隐隐通往另一玄妙所在。朱羽子正跪在池中浅处,长发披散,清丽不可方物,面上一点光辉缓缓流转,似乎在凝炼道体中最后一点杂质,随着阮慈入内,不知引动了什么变化,她周身道韵之力越发浓郁,那时光如水,映照衣袂,光华如月,在周身上下飞舞流转,俄而没入眉间。只见朱羽子周身上下,漾出无数异象,有一只朱红仙鹤在初生大天上方翩翩飞舞的清雅姿态,也有其匍匐于周天本源之中,体会灵炁变化,逐渐化形为人的漫长历程,还有其在宇宙各处游历的浮光掠影。

这诸多异象,不断前后回环转化,仿佛自成轮回,朱羽子可在某一时点任意显化,可以摘取无数化身投放现世之中,而不会损去此时之我的一点威能。哪怕在洞天之中,这般修为也是惊世骇俗,仿佛其距离道祖,也只有那么一步,但阮慈又有极其清晰的感觉,便是这一步乃是天堑,朱羽子目前仍无可能合道,只能在太一君主座下修行。这乃是因为朱羽子虽然领悟了足够道韵,但却并未参与到太多宇宙大事之中,气运、因果仍有不足之故。

这般异象,单单是在旁观览,已是对时之大道的领悟极有裨益,阮慈见朱羽子周身气势一再攀升,而时光之力越发浓郁,仿佛和此地格格不入,便知道其正在穿越时光,回溯过去,真如此前她所言一般,回到琅嬛周天尚且未被洞阳道祖的道韵屏障笼罩以前,穿渡而入,再往前转动时间,回到此刻。这般骇人听闻的神通,只有时间修士能够办到,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果然,这亘古时光,在三生池中也不过是奔涌河川的几朵浪花而已,朱羽子仿佛仙鹤入水,在其中游刃有余地穿梭来去,在极短而又极长的一瞬之后,其眉心那点光华骤然大放,刹那间气势深不可测,渊渟岳峙,属于洞天真人的威压全面散发,连阮慈也要运起道韵相抗,倘若是寻常元婴真人到此,或许都会受伤也是难说。不过也只是刹那光景,那狂傲气势又完全收敛入体,朱羽子睁眼看来阮慈,打了个稽首,欣然道,“此番多谢道友相助,贫道才有此机缘,请贵客少待,我将寒舍略微打扫,请恩师降临,再行详谈。”

阮慈自然客随主便,见朱羽子将手轻轻一挥,大殿内白雾浓浓淡淡,再散去时,便有一尊玉像,立于大殿深处,重重帷幔之后,朱羽子从三生池中徐徐步出,领着僧秀向前行去,来到玉像之前,那处排列了数行蒲团,朱羽子领了首座,僧秀在第二排寻了一个,似乎也并非随意,阮慈见了,心中一动,暗道,“看来太一君主过去将来所收弟子,在此处都有位次,不过如今只有朱羽子和僧秀归位而已。”

祭拜道祖师尊,太一宫自有一套仪轨,二人行礼如仪,神情慎重,先拜又舞,动作中带有古朴洪荒韵味。一举一动,似乎都招引了虚空中某一点莫名之物,往玉像之上汇聚,阮慈若有所悟,原来并非太一君主要拿捏派头,而是非如此无法引渡其灵机在洞阳道域之中现身。想来水祖也是如此,非经昔年鲛人的祭祖大典,亦是无法在琅嬛周天凝聚化身。

舞而蹈之,歌而颂之,朱羽子现出仙鹤真身,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僧秀口中歌声则含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令道宫中的时光之力都在轻轻颤抖,那玉像面色越来越生动,当祷文吟诵完毕,几如真人一般,朱羽子变回人身,叩首道,“请师尊现身!”

随她话声,三生池水化为薄雾,洒向玉像,那玉像仿若得了血脉,终于化作生人,从神坛上步下,颔首道,“你等辛苦了。”

二人乍见恩师,都是又惊又喜,满面孺慕亲近,虽然初次相见,但拳拳孝心却是发自天然。阮慈在旁见了,心道,“看来宝芝行众人,应当也没见过道祖真身。凡是修持这条大道的修士,见到道祖,天然便会滋生出亲近之意。倘若洞阳有化身在周天内,宝芝行是绝不可能保持中立的。”

正想到此处,只见太一君主看来一眼,似笑非笑,便仿若每回穿渡时空,念诵《阴君意还丹歌注》时,所见神色一般。掂量中带了些打趣,仿若是见到亲近后辈一般,阮慈不由也回以微笑,心中却不因此便放下戒备,太一君主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点头笑道,“不错,洞阳是强取,我是柔夺,总是瞄准了你将要凝结的道祖果位,我们这些道祖,没几个好东西。”

凡是道祖,说话反而极为简洁明了,绝不故弄玄虚,太一君主只是一言便道破如今局势,阮慈成长中不知受了多少道祖的帮助,如涅盘道祖、青君、时祖都有出手,但其目的却未必单纯。洞阳道祖想要灭杀她,只是因为她没有洞阳道韵,无法成为其合第三道的替身,洞阳道祖很难褫夺太初道果。但涅盘、青君,却都和她有深厚因果联系,在恰当的时机,其可以更改过去,令阮慈成为她们的转世之身,从而顺理成章地褫夺太初道果,到了那时,很难说阮慈会完全失去自我,但却会被原身融合,所有自我都成为青君或涅盘的一段经历。便仿佛是化身历练一般,化身自然是真的,但却绝非主体。

这等计划,也瞒不过人,一开始几位道祖就都在为此伏笔,太一君主更是在阮慈成就元婴以前,潜入三生池底时,便已经明确告知来龙去脉,行事也算是光明磊落。其定然和青君有一段前缘,或许相助青君,便是太一君主成道超脱必做之事,因此阮慈想要时光之力相助,便必须要承认自己为青君转世的身份。僧秀发问,不过是继续施压而已,阮慈问道,“我在成婴时已然杀灭了所有青君阮慈,时祖如何还和我商谈此事呢?”

太一君主看她一眼,似是觉得她这问题有些愚蠢,淡笑道,“过去并非不可更改。”

时间川流虽然被封锁,但那也只是外人道韵难近,时祖想要更改过去,自然比其余道祖容易。阮慈笑道,“原来道祖封锁时间川流,出自私心?”

太一君主唇边笑意逐渐扩大,他虽在逼迫阮慈放弃独立自我,但却似乎也很欣赏她,望着她的表情便如同阮慈望着英英一般,慈爱道,“你原来在此等着我,尚未证道,已略知道祖之间是如何攻伐。不过终究过于幼稚,见识还是短了些。”

阮慈只恨无人引路,不论太一君主所说是真是假,是否存在误导,只要信息足够丰富,对她都是启发。闻言忙打蛇随棍上,露出可爱娇憨之色,撒娇道,“我不过是未来道祖,又没有什么道祖姐姐,也不曾随在永恒道主身边。修道迄今不过千年,在道祖这般存在之中,自然是弱小无知,倘若时祖不教我,我哪敢择选将来呢?”

太一君主对她的小小诡计似是了然于胸,但依旧纵宠,欣然笑道,“你也算是见识过旧日宇宙的道争了,难道还不够么?”

阮慈道,“我所见的,似乎是道争的最后阶段,且那毕竟是旧日宇宙的事了,本方宇宙的道争似乎更加柔和,这是因为宇宙失衡之故么?”

时祖微微点头,叹道,“你所言的确有些见地,涅盘记忆中最后那段惨烈的道争,在本方宇宙中少有上演,除却宇宙失衡的关系,还有一点,便是本方宇宙如今无有生之道祖,无法治愈宇宙伤痕。”

他果然对阮慈十分宠爱,并无丝毫拿捏,便抛出秘闻,问道,“你可知阴阳五行道祖合道时,为何一定要带走涅盘道祖?”

阮慈微微一惊,心道,“时祖果然大胆,竟连永恒道主的舌根都敢嚼!”

面上却自然是作洗耳恭听状,太一君主微微一笑,也不和她计较,解开谜底,“那便是因为只要有涅盘道祖存在,旧日宇宙便永远不会毁灭,也正是由于涅盘大道的这一特性,旧日宇宙的道争惨烈无比,几乎无有片刻停顿,那绝非是你想象中的乐土,恰恰相反,旧日宇宙的凡人与修士,要比本方宇宙更凄惨得多。”

说着,便缓缓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