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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眼神,厌恶、冷漠、幽森、居高临下,落在夏安远的身上,仿佛要将他生生烫上几个血洞。他垂下眼,看见纪驰的手,被纱布简单地捆扎着,渗出星点的血迹。

像作用身体动力泵连接,成日拉伸到极致的弹簧被拒马绳一绞,夏安远胸口一闷,呼吸突然无来由地变急促。

“上来。”虚空中,他听到纪驰这样说。

身体却有如蜡炬堆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夏安远。需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夏安远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艰难地迈出脚步,几乎一步一挪地上了车。

车门合上,还没来得及等夏安远感受车中的雅致香气,比这更凌冽的味道劈头盖脸扑来——纪驰狠狠掐住夏安远瘦削的两颊,硬生生将他扯到自己面前,鼻尖撞上鼻尖——

“有钱就能亲你的嘴?嗯?”纪驰眸色森冷,在嗅到夏安远浑身挥不散的酒气后,手下的力气更是加重好几分。

“纪总,我身上脏得很。”

不知怎么的,夏安远觉得好他妈的诡异,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空思考自己现在被纪驰捏就的这副尊容好不好看。他知道肯定不好看,就算是天仙,被人用能掐死人的力气将脸掐成这种程度,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他努力想对纪驰露出一个微笑,但收效甚微:“别弄脏了您。”

“回答问题!”纪驰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沉声逼视他。

夏安远颌骨被掐得钝痛,但更多的感官神经集中在纪驰手上触感粗糙的纱布,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夏安远清晰地察觉到纪驰手上隐隐的颤抖。

比自己更疼吗?

夏安远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俨然已经成了一位掩饰情绪的佼佼者,但他用作掩饰情绪的方法不比纪驰高明,他也没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像纪驰那样,无论对谁都可以摆出同一副冰冷模样。

他最擅长的,就是将自己最脆弱的东西拿出来,当作保护自己的盔甲,受的伤多了,终于也会百炼成钢。

“手。”他用一种近乎平和的神态注视着纪驰,“纪总,您的手伤了。”

纪驰皮笑肉不笑地:“这么多年不见,你用来转移话题的方式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纪总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回答呢?”

夏安远有些呼吸困难,停下来片刻让自己喘了几口气。

“是人穷志坚的服务员面对多少惹不起的大人物死也不肯从命,还是自甘堕落的小鸭子为了区区一点蝇头小利就爽快地出卖身体。”

夏安远看着他:“您想要哪个回答?”

纪驰目光似冰地盯了他半晌,“腾”地松开了手。

夏安远揉了揉酸疼的颊肉,无奈道:“现实生活不是小说,没那么多有意思的人设。说是前者,您肯定觉得不现实,毕竟不都看到了,我们这种人么,为了挣钱,什么都能干;说是后者,我也不愿意自己走到那种地步,毕竟有手有脚有工作,还能干下去,虽然工作说出去不怎么体面,但挣得比一些坐办公室的白领都多,省省够花的了。不过人都有有难处的时候,要是碰上这种轻松能挣钱的机会,我们又怎么会拒绝呢。”

“您何必、”他顿了顿,“打破砂锅问到底。”

话说完,夏安远太阳穴突突地疼了两下,像身体已经运转到了极限,发出最后的报警。

他很少跟人说这么长一段话了。他不想知道纪驰现在是在跟自己玩什么游戏,怨也好,恨也好,猫拿耗子地戏弄也好,两条不该相交的线就算被命运曾经拧到一起过,但从始至终线头两端的连接点就是平行的,路过那个连结点,最终的结局也只会是永不再见。

面对纪驰,他也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态,感慨也好,愧疚也好,淡然也好,他这个终日不得停歇的陀螺,现在只想找张床,好好地睡上一觉,睡醒了,还有庸庸碌碌的日复一日等着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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