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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彻底黑下去了。

张洲家就在附近,便直接回了家,司机将夏安远和纪驰送回酒店,回程两人一路无言。

到房间,时间还早。刚才他们在那个烂尾楼下头其实没待多久,临走前,纪驰问夏安远想不想去楼上看看,夏安远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听张洲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和纪驰要谈的生意里或许就涉及到了这栋烂尾楼。

生意上的事情,夏安远还是能不沾边就不沾边的好。

可他不明白纪驰这么做的目的。

他没那么迟钝,不可能猜不出来“丽华大厦”曾有什么样的渊源,也不可能装作没有意识到纪驰特意带他去这里看一圈,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这栋楼的名字和故事,夏安远现在大概知道了,原来夏丽曾提到她在容城住过一段时间并不是因为他猜想中的来这里躲债,而是和席建华在这里生活。

很极可能还在这里有了他。

但总归,故事最后并不是个好结局,就像那栋烂尾楼一样,太不吉利了,伴随它的不是什么浪漫爱情故事,全是都市鬼怪志异。

是张洲想要接手这栋楼,还是纪驰的意思?

纪驰想做什么?把自己父母失败爱情的失败见证买过来,修复它,或者重建它吗?

就算纪驰做这些的确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但有对他来说,一定有大把比这更好的生意排队等着他,他为什么要横跨几千公里,跑到这个经济发展并不怎么样的西南城市来费心费力?

他那么忙的,时间应该要用在刀刃上。

夏安远很不负责任地想,无论他是什么目的,其实对自己来说,今晚的行程都没太多意义。

夏丽只把容城当做她那么多流连地的其中之一,无论她放没放下,时间都早让她放下来了。而作为时刻提醒她当年情痛的夏安远,亦如这栋烂尾楼,其实是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东西。

爱情是失败的,投资是失败的,小孩也是失败的。

所以,他们通通都被抛弃了。

这栋楼具有这样晦暗的象征,夏安远想不出来自己应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他只是突然间得知了自己的出生地,短暂地因为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乡欢喜。

可这欢喜不过两秒,他便又陷入更深的缄默。

因为这么大的家乡里,并没有一个他的小家。

不过虽然这么想着,再站到窗边往下看夜景的时候,夏安远忽然觉得整个城市就不一样了。

街还是那几条街,建筑也还是那些建筑,但此刻整座城市好像有了温度,不是白天被烈日暴晒后逐渐挥散的余温,而是像有了生物的体温,钢筋水泥成了它的皮肉,血液安静地流淌在车水马龙里,夜风吹过,是它心脏在跳动。

夏安远趴到窗口上,下巴枕到胳膊交叠处,闭上眼,贴近它的心跳。

他忽然想起他那些口味上的小偏好,或许这是上天在暗地里提示自己,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与这个心跳在共振同频。

“哒。”

空气里传来烟草味,没有汽油味,纪驰没用他考究的钢制打火机。

夏安远睁开眼,转身看过去,见到自己随意在街边买的塑料打火机被他捏在手里。

“喜欢看这儿的夜景?”纪驰靠在阳台那张沙发上,夹着烟看他。

夏安远伸手,将窗户往外推了推,好让烟气散得更顺利。“还好。”夏安远倚在窗边,风吹得他后颈露出来那点被纪驰啃破的伤痕微微发痒,“其实容城也挺繁华的,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样。”

他们中间隔了没两米,阳台灯光开的是最低那档暖色,夏安远看清了纪驰吸烟的动作,烟头的橙黄色在那一刻变得很亮,随即烟雾把它模糊了,纪驰英朗的脸仰视着他,两人视线高度是不平等的,但夏安远仍觉得这样也是纪驰在居高临下。

“那栋楼,”纪驰总算是提起了那栋楼,“你猜得出来。”

一句陈述。

这让夏安远无法躲避一场实话的吐露。纪驰不仅拿捏夏安远的口味到位,他拿捏夏安远更到位。

空气中熟悉的烟味越来越浓,这是好烟,从他签了那一纸协议后,他都得和纪驰抽同一包烟。夏安远不愿意让纪驰身上染上他曾经习惯的廉价烟草味。

“丽华大厦。”夏安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完之后对纪驰笑了下,那笑淡得微不可见,“这还不好猜?”

但夏安远没有顺着话题往下说,他仍然倚在窗边,夜幕,灯光,微风,灰蒙蒙的烟,他在从这些东西里面注视纪驰,纪驰同样也注视着他,看夏安远的眼神也在这过程中慢慢变化了,变得更黑更深,甚至用上了一点审视。

像是他也搞不懂夏安远究竟在想什么那样。

“产权变更书里面,出现过你妈妈的名字,”纪驰开口,他说得很笼统,“在你出生的前一年。”

夏安远并未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只是淡淡地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他目光移到纪驰的烟上,忽然说:“有个问题其实很久前就想问你了。”

纪驰跟随他的目光。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烟雾上升的形状很漂亮,袅袅,像纱在风里飘。火星黯淡缓慢地燃烧,所过之处留下与烟支等长的灰烬,颓丧、毫无生气,像人一点点地往死亡时刻线倒数计时。

纪驰在烟灰缸边磕掉灰,说:“很早了。高中的时候。”

他抬眼,补充道:“不是你提分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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