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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人还在往前走,魂却好像慢半拍地跟在后面。

如果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他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是很恍惚的,但他自己察觉不到。脚步机械式地挪动着,他似乎只能感到夜越来越黑,人越来越少,最后他走到一片安静的黑暗里,世界上只剩下来自己。

夏安远再往前,出现一条河,他叫不出来名字,河面也很安静,他从高处这样往下看,像看一整面黑漆漆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不出他的模样,只有一轮很圆的月亮,颜色凄冷惨白。

看了很久,夏安远渐渐发现河面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那轮月亮也近了,这个发现让他惊喜。月亮啊……他隐约记起来当年他用这个比喻形容过纪驰,纪驰是月亮,孤傲高洁,所有美好形容词的喻体,在夜空中、窗户里、池塘底。月亮啊,多高多漂亮。

夏安远伸出手,正想摸摸他,突然耳边响起来一阵急促的鸣笛。他乍然抬头,发现自己竟然无知无觉走到了某座大桥上,人正要准备往栅栏边探出一半。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离桥边远一点,回头看左右,这座桥车来车往,嘈杂极了,并不是刚才那个安静的世界。他站在那里,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哪一个世界才是现实。

他又往河面上望过去,河水这时候静静地流淌着,波光粼粼地倒映整个城市的繁华,好美的景色。他想起来之前和侯军去过的那座桥,那片还没开始建设的荒郊,想起他兴之所至唱的那首歌。荒野的风像涌进脑海里,他只记得和风往天上飞的调子了,怎么也记不起来歌词。

到了疗养院,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夏丽竟然还没有睡,正靠在床头看一本杂志。见夏安远这么晚过来,她先是怔了一下,再盯着他一直看,像是被什么震惊到,眉头也拧起来。

“妈,还没睡啊?”夏安远背过身,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他不是很敢面对夏丽的这种目光。

半晌,夏丽才开口:“怎么这么晚过来,还买东西了?这里什么都有。”

“是我一个朋友,本来说今天来看看你的,工作上的事情得先走,托我把东西拿过来,人家也是一片心意嘛。”夏安远轻松地笑了下,指着桌上的水杯,“妈你喝水吗,我给你倒。”

夏丽没说话,夏安远吞了口唾沫,给她倒了杯温水,手居然有些不自觉地发抖,让他没能把杯子倒满。

他转过身,把水杯递给夏丽,整个过程没敢对上她一直上下打量的视线。

“坐吧,”夏丽接过杯子,她问,“你今晚留在这儿吗?”

他是打算今晚就在这陪夏丽,旁边有张陪护睡的床,睡他也足够了。

“嗯。”夏安远想离夏丽远一点,于是坐到了那张小床上去,“我睡这,好久没有陪你了。”

夏丽喝了口水,把杯子和她手上的杂志都放到床头柜上去,仍是那样盯着夏安远看。夏安远是真受不了这个眼神,从小他只要一犯什么错误,夏丽不想打他的话,就会用这种眼神盯着他一直看,直到他自己主动认错为止。

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认什么错,两个人在房间两端沉默着。

“天气冷得快,”片刻后,夏丽说,“你在外面要多穿一点。”

“我知道。”夏安远终于抬起头来,他对夏丽笑了一下,“妈……”犹豫了几秒,他还是说,“你觉得换一个地方怎么样?”

夏丽等着他说完。

“我现在换了个地方工作,可能以后来看你就不是特别方便了,我正在托朋友找其他的疗养院,或者你不想住疗养院,我们另外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身体也可以,我朋友家有个小院,环境挺好的,什么时候带你去看一眼,住那儿的话,我就可以随时陪着你了。”

夏丽没说话。夏安远又继续说:“不过肯定跟这里的环境没法比,你要是住着喜欢,就一直住也行,我一有空就过来看你。”

夏丽还是没说话,对夏安远的这个提议不置可否。她没那么看着他了,视线转而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空气安静片刻,夏丽忽然问:“他对你不好了吗,或者,你和他分手了吗?”

这话像一记惊雷,给夏安远打得好一阵懵,他半天没有动,强作镇定道:“妈……你在说什么?”

夏丽把目光重新放回他身上,竟然有些怜悯,又有些无奈:“小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样?”

什么样?夏安远真没注意过他现在是什么样,头发倒是很久没剪了,已经遮住一半的眉毛,大概很邋遢吧。

“你口中的老板……”夏丽顿了一下,像在斟酌,她继续说,“你口中的老板,是你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吧。”

一听这话,夏安远整个人僵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没办法说出其他什么话来,只能叫她,“妈……”婴儿恐惧时的天性使然,就算对妈妈害怕,也会下意识开口叫妈妈。

“小远。”过了好一会儿,夏丽淡淡地叫他,她每次这么叫夏安远的时候夏安远都会把心瞬间提起来,“你知道,妈妈以前为什么会和席建华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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