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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文和友果然让曲琮大开眼界,她从小也就去过一些城隍庙、豫园之类的景点,没想到还有人能把整条街装进一个大塔楼里——甚至还有缆车!她一路左顾右盼,看得目眩神迷,忍不住抓住纪荭的胳膊,怕真回到八、九十年代,一不留神两人就被人流冲散,再联系不回来。

“你是不是觉得回到小时候了?”纪荭倒很宽容,对她突然的幼稚没有多加嘲讽,反而难得温情地拍了拍曲琮的肩膀。“我们去买糖油粑粑吃。”

“嗯,但是记忆不清晰了,我有记忆的时候,S市不这个样子了,但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吴江路是这个样子的。”曲琮跟在纪荭背后,好像真有点儿城市乡巴佬的味道,她从小没怎么吃过街头零食,伴着她这个年代的S市小姑娘一起长起来的零食已经是肯德基、麦当劳了。

纪荭就不一样了,她看到什么就买什么,“我小时候很难得进城——甚至连县城都很少进,这些招牌现在看当然很简陋,但对我来说,简直是灯红酒绿……”

她对这段记忆耿耿于怀,第二次说起,“我上大学以前唯一一次到省会,就是来参加奥数考试,那时候实在太穷了,在黄兴路来回走三圈,什么也没买,饿得肚子叫我也舍不得走,那时候,我兜里只有一块钱,我妈听说我要上省城,特意给我的,我连公交车都坐不起,那时候公交车也要一块钱了,我只能乘一趟。”

对于一个饿着肚子的少女来说,她凝望着这片繁华时,欲.望恐怕正和唾液一样激烈分泌,总有一天她要尽情享受这些物质,那时候她还很小,却已经知道自己超常聪明,她已知道自己一无所有,更下定决心要使出浑身解数摸爬滚打,总有一天,她永远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没想到,追梦的过程中,这条梦想之路早已过时,而你甚至去了永远想不到的地方,是吗?”曲琮大着胆子说,“我想在你们那个年代,美国肯定是更不可想象的地方。”

“那时候简直就是人间天堂。”纪荭笑了,她和曲琮碰了一杯,“感谢国家,发展得强大,带动我们这些屁民起飞。”

她们已在二楼坐下,点了口味虾来吃,纪荭说文和友的菜品味道其实一般,大量出产肯定不够精致,小吃和店铺是精髓,“我每次回来都要过来吃夜宵。”

她低头一会儿,说,“我给我爸妈在市里买了房子,我哥他们也常来住,他们其实人都还可以,我不怨他们。”

说是不怨,那心里自然是有委屈的,曲琮给纪荭倒酒,她在心底暗暗掂量纪荭的酒量——红酒一杯是没问题的,微醺而已,那啤酒两三瓶应该也醉不了,想灌醉她得混着喝。

“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出国读书,回本市做律师的话,会是怎么样的生活?”她问,问题都深思熟虑,恰到好处,“其实,大概率这条路也一样衣食无忧,至少文和友自由是够了的。”

“当然,”纪荭一扬眉,自信地说,“这还用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想如果选择这条相对庸常的路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似乎是有些不屑又不禁有些向往,纪女王怎么看得上平凡?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一样渴望平凡。

“但年轻的我,不会这么选的。”最后,她失落地说,“那时候,我把奢侈看得太重要了,我疯狂想要追逐极致的丰沛,极致的浪费。”

就像是她的眼镜收藏,她的铂金包,纪荭盲目地扩大着自己的收藏,年少时的贫乏刻在骨子里,多少物质能填满记忆中的黑洞?曲琮不知道,但她想,也许有时候纪荭也是后悔的。她为了这些出卖了很多东西,这其中就包括了自己的安全感。

“喝吧,往事都在酒里了。”她主动说,举起杯和纪荭碰一碰,“其实我很诧异,原以为我们会在顶层餐厅俯视万家灯火,吃西餐喝红酒,没想到最后坐在这里吃小龙虾。”

“那你更喜欢吃小龙虾还是牛排呢?”纪荭问她。

曲琮承认,“我更喜欢吃臭豆腐。”

有这样的共识在,这顿夜宵吃得很愉快,纪荭心里是有事的,曲琮有种感觉,她身边这个司机恐怕也不是完全受她管辖——纪荭有两个秘书,一个在班加罗尔,一个在S市,如果是班加罗尔的那个写邮件,用的是英语,曲琮和那边也对接过,主要用英语+邮件,而S市这个要随意点,一般简报通知就直接打电话或发微信了。司机的用词是‘您秘书写邮件’,看来他收的是班加罗尔那边的邮件。

一个司机能看懂英文邮件很正常吗?曲琮觉得不太正常,和女王们接触久了,渐渐也知道外企司机的做派,元黛那个女司机张阿姨,一般不和别人搭讪,做司机一定要嘴紧,越权联系是大忌。她似乎隐隐约约看出纪荭身上的那张网,把‘老总裁’这三个字暗暗记在心里,又不断劝纪荭喝酒,还叫人拿了花雕来尝味道。

心里不舒服的人总是醉得快一点,他们本身也渴求酒意带来的安慰,她们在文和友喝了两个小时,曲琮没怎么劝,纪荭已醉到走不太动路,曲琮千辛万苦把纪荭弄到她的套房里,把她放到床上,脱了高跟鞋盖上被子,又调整到侧卧的姿态,见她已熟睡过去,似乎没有呕吐的意思,松口气给自己倒杯水,一边喝一边环顾四周,眼神慢慢落到书桌上。

——纪荭的笔记本电脑就在那里,充了电,合页开着,看起来正在休眠。

当然,她的笔记本肯定有密码保护。

——不过曲琮也见过纪荭用这台笔记本办公,她知道,纪荭这台笔记本有指纹识别功能。

太多想法掠过脑际,曲琮不知道自己拿来的勇气,说不定她也喝多了,她仿佛正在高空中俯视自己,一步步坚定地往深渊迈去,这一步踏出是无法回头的,如果被纪荭知道的话——

可她明明意识到这一点,却还是缓慢却流畅的拿起笔记本,带到床边,轻轻地抓住了纪荭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