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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人对他说过类似的道理,队内一度有过的心理咨询师(和老板不一样,他和队友都觉得这些课程很没用),曾经的教练,还有被他视作大哥的雪中飞,都对他讲过这些,但飞扬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被说服过,只有伪装的开悟,直到此刻,老板随随便便一句话,却让他好像一下喝了一大口冰水,几个小时了,脾胃依旧冰凉,还在劲儿上。

‘夸你们的,黑你们的,都可能是我买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自然而然,平静得要命,却让他大半夜看着天花板,都没有打飞.机的冲动,也半晌不能成眠,飞扬想了好久好久,一些陌生的,曾在林雪飞的屏幕中被他无意看到的字眼从眼前飘过,‘客体化’、‘资产化’、‘商品化’。

他们算不算被包装异化的客体?算不算被去人格化的商品?他们和台下坐着的李歌手走的是不是同样的路线?只除了受众群体量级不同,收益和压力也不同,但怎么想原理都差不多。那些他曾很想要的认可,曾很饥.渴的喜爱……

没读过多少书,平日的想法总是琐碎且庸俗,只想着身边一小圈,只看到眼前一点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队伍大胜他却并不兴奋,只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挥之不去,一点多了,他还睡不着,想聊天手机却已上交,飞扬辗转反侧,还是爬下床,浑身摸出一张门卡,晃悠着从宿舍楼出去,往训练室走。

“老板。”在门口遇到瘦小人影,他有些吃惊,“还没走?”

“刚复盘完。”凶姐说,“你呢,出来干嘛?”

“啊!”

他这才想起,已经过了规定的睡觉时间,飞扬有一瞬间的惊慌,“我……胃疼,睡不着,来拿太极胃散。”

饮食不规律、压力大,他们大多都有胃病,老板的嘴角松开了,“嗯,那还不快去?”

两人的身影短暂交错,少年的身影在门前又停了下来。“凶姐……我……”

“嗯?”

“你真的找了水军来骂我们吗?”

老板像是笑了,轻轻的,混在风声里,“你说呢?”

她的身影在路灯下拖得很长,几乎让人遗忘了她的娇小,飞扬扭头望着她的影子,久久地。

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正面回答了。

而他也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飞扬没有怪她,这样挺好的,他现在明白了,她不这么说他们不会自己去想,或者,他不会自己去想,别人他并不知道,他们虽然生活在一个队里,但其实仍是互不相干的七个人。

“我……我不想要了。”他说——其实,这些话没什么意义,但他还是想告诉老板一声。“……也不在意了。”

“噢。”

他讲得不清不楚,但老板听明白了,她说,“挺好的,你长大了。”

是的,他明白了,他长大了,飞扬自己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因此更快乐一些,大概是他的梦——那个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起,只敢自己偷偷想想的梦,那个他凭借自己出众的游戏天赋得到很多人真心喜爱,也得到了冠军的梦也因此破灭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异常的清醒,对自己和周围都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但同时也有那么一小点沮丧。

他有点求助的味道,“但是……我不是太开心。”

“没有人会一直开心的。”老板的语气,显示出她大概也是个过来人,她的话很平实,但却奇特地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味道。好像她也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最后,她长大了,清醒了,却也永远都不会再那样开心了。“问题是,你还想打比赛吗?”

“啊?”这问题让他一怔,飞扬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了。”

“那就行了。”

冷冷的夜风吹过,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扭曲着,老板的面孔也在跳动的灯光中阴晴不定,飞扬扭头看去,只看到她钢铁一样的侧脸。

“那,你就会变强的。”

她冷冷地说,好像这是一则预言,一次陈述,而非一个鼓励。“长大了还拥有比赛激情的人,都会变得很强的。”

飞扬不禁一阵迷惘——他已长大了一点,但却还没到能听懂这句话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