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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光已经大亮,酒店的窗帘很厚,亮晃晃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毯上留下细长的光斑。

今天是决赛的日子,半夏居然还没起床?他急忙从床头柜上溜下来,钻进床上鼓成一团的雪白棉被里。

脑袋蒙在棉被里的半夏正睁着眼睛看他,把刚刚钻进来的黑色小蜥蜴吓了一跳。

“该起来了,今天是决赛。”小莲这样说,看见棉被中的半夏冲着他闭上了眼睛。

比赛之前需要王子的胜利之吻,她曾经这样说过。

预赛的时候这样说,初赛的时候也这样说,仿佛自己真的是什么能带来好运的生物一般。

小莲用自己一双细细的手臂捧住半夏的脸颊,闭上眼睛轻轻在她嘴唇上碰了碰。

半夏就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从雪白的被子里坐起来。

慢吞吞地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屋子。然后慢慢地刷牙,洗脸,更换衣服,检查自己的琴。

她的动作很慢,不急不缓。她的手很稳,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只是在小莲的眼中,阳光普照的屋子里,却到处都有黑色藤蔓一般的东西从夹缝间,地毯下探头探脑地爬出来。

那些东西缠绕住半夏,交错缠着半夏白皙的脚踝往上,缠绕住了她的腹部和身躯。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莲看着半夏,嗓音低沉。

“这怎么又被你发现了,”半夏奇怪地看他一眼,自己明明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是有点不舒服,不太要紧,我吃一点药就好了。”

在小莲的眼中,她的身体看起来比平时更白一些,发出了柔软而坚定的光,从那些黑藤的间隙中向小莲伸出手,“小莲,我们要走了,来。”

决赛的场地离住宿的酒店很近,穿过一条立交桥就到了。

半夏背着琴盒慢慢往上走,身上亮着淡淡的光,痛苦的黑藤随着一步步的脚步被拉扯断了,又前仆后继地缠上来。

她肯定很疼。

“如果很难受,就去医院吧。放弃一次比赛也没什么。”小莲忍不住从大衣的口袋里钻出来,“如果你只是想拿奖金,我……”

他说到这里很快闭住了嘴,这话太傻了,自己是眼睁睁看着半夏如何炙热地爱着音乐,她怎么可能真得像她挂在口中说得那样,只为了得到奖金。

“这一点点痛不算什么。不过让我更精神而已。”半夏走到桥头,居然还有力气笑了,“更疼地事我都忍过,那时候我真得差一点就想要放弃,最终还是给我熬过来了。”

每个人都有被黑色的痛苦包裹的时候,但有一些人能够发着光,不畏荆棘。

半夏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她在身边,就会让人忍不住想像她一样,鼓起勇气面对世间的每一种黑暗。

小莲觉得自己的心掉进来了一块火炭,在那里蒸起热气腾腾的烟,疼得真实又清晰。

到场的时候决赛已经开始,半夏的序位靠后。坐到后台的休息室内,等待着上台比赛。

休息室内,还坐着不少人,有那位13岁的小姑娘林玲,25岁的研究生程城,以及帝音的张琴韵。

这几人年纪差别很大,性格也不大相同。

半夏将她的小蜥蜴抱在胸前,轻轻抚摸,闭目养神。

程城看起来外向且善于交际,喜欢和他人攀谈。

张琴韵的脸色不太好,低头不停地滑动手机,沉着脸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事。

13岁的小姑娘专注于练习她的比赛曲目,练得是帕格尼尼的《恰空》。

决赛时,所有参赛者演奏的曲目,只能从主办方指定的曲目中选择。

程城挑得是《中国花鼓》,张琴韵却恰巧和半夏一样选了《贝小协》。

“年轻就是好啊。”25岁的程城感慨,“这个年纪如果拿下学院杯的好名次,明年就可以开始转战国外各大赛事。毕业以后,直接走演奏家路线,真令人羡慕。”

林玲抬头看他一眼,冲他露出明晃晃的骄傲笑容。

“小妹妹,我记得你在初赛时说,要把我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高大成年的男人靠近13岁小姑娘身边,笑嘻嘻地。

小姑娘吃了一惊,“啊,我,我就是说着玩的。”

“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机会遍地都是。把该拿得奖拿一遍。一毕业就是演奏家,人生的路可谓笔直安康。”

程城不由苦笑道,“不像到我这个年纪,就难了。很多比赛年纪大了,不让参加。如果这一次还拿不到奖项,我就打算放弃成为演奏家的白日梦,乖乖出去找工作算了。”

“你要做什么工作?”

“谁知道呢,或许找一家培训机构,教教小朋友。看看哪里有演出,凑点外快。”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五岁就开始学琴,练了二十年,二十年几乎一天都没给自己放假过。从小心心念念当一个演奏家。到最后,却不得不放弃。”

他低着头,缓缓抚摸自己的琴,“我就剩这一次机会了 。”

大概每一个在学琴中付出过心血的人,都会忍不住和他的话产生共鸣,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

特别是林玲这样年幼的女孩。

下一场比赛,上场的就是林玲,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含着波光,神色犹豫地往前走。

她听了那些话,心中动摇,甚至怀疑自己该不该放水,让一下那位仅剩一次机会的大哥哥。

路过半夏身边的时候,架着脚的闭着双目的半夏突然说了句,“人生是靠自己走出来的,不是靠别人让出来的。你要知道,有些人觉得进了这间休息室之后,比赛就已经开始了。”

小姑娘醒悟过来,抬起头、脚步坚定地向舞台走去,一道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

休息室内的程城变放下脸色来,嗤了一声“圣母,”点了根烟到外面抽去了。

休息室内,只剩下张琴韵和半夏,还有半夏怀里的小莲。

“比赛不是靠别人让出来的,所以是靠前和评委拉拉扯扯得来的吗?”张琴韵突然冷笑一声。

这话在他心里憋了两天,翻来覆去地各种想,终于说出口,半夏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张琴韵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怼到半夏眼前,屏幕上播放一则视频,是那天半夏走出茶馆,姜临追出来的画面。

帝都音乐学院的学生,许多出身音乐世家,家里背景雄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掌握了音乐平台的大量话语权。

天知道像他这样毫无背景的学生,能走到今天这个份上,花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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