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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腕被捏得很紧。

盛亦语气如夜色一般苍凉,艰难地剖白着。

“你说你是被抛下的,我何尝不是?我母亲走了,没几年父亲也追随她离开,他们为了爱情生下我,抛弃我,从头到尾我只是他们伟大爱情故事的附赠。”

“你恐惧,我同样不比你少。”

“好不容易因为你,我觉得感情这件事对我来说或许有可能,我想要尝试,也在努力尝试。结果你却因为恐惧,害怕,直接选择放弃。”

“公平吗?这样对我公平吗?”他问。

他知道,他都知道。

虞星一直觉得,她的出生是个错误。

母亲为了爱情,让她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来到世上,为此甚至失去生命。

她的到来,让虞家分崩离析,虞家两老厌恶她这个外孙女,至死不肯见两个女儿。而她小姨为了抚养她,放弃了原本正常的人生。

假如没有出生,虞家还是那个虞家,虞宛纯和虞宛贞两姐妹,或许会像其他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庭,平凡但幸福地过一辈子。

在这样一遍遍地自我折磨中,不停加深对自我的厌恶和憎恨。

是累赘,是附赠品,是别人爱情额外的产物。

——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虞星肯定不止一次这样想,而盛亦又如何不是呢?

盛国怀和范念秋相爱至深,他被生下后,母亲范念秋抑郁离世,父亲对母亲的爱转化为对他的恨,开始折磨他,让他度过了无比痛苦的那几年。

直到他被爷爷接走,盛国怀的恨——那份本质是因对范念秋的深爱而生的恨,一瞬成空,再没着落。从此没有可以依仗着活下去的东西,于是盛国怀便追随亡妻而去。

暴戾、偏执、狂躁……他曾经产生的所有心理问题和无法控制的情绪,都是身体里的那股冲动,在质问自己为何存在。

他何尝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虞星怕,盛亦也怕。

可是现在,就连她也要抛下他。

盛亦将她的手腕捏得很重,虞星没有吭一声。他的力道松了再紧,紧了又松,他不肯放手,掌心那股温热和柔软,是他最后可以汲取能量的所在。

“虞星,公平一点。”他说,嗓子压抑直喑哑,“对我公平一点。”

没有回应,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天空开始下起雨,绵绵如针的细雨,将空气中的热度压下来。若是温度再高一点,再热些,地面就会变成湿沼沼的蒸笼。

“下雨了。”许久,虞星轻轻挣开他的手,“你该回去了。”

她踩在刚落地的雨丝上,将它们踩进灰里,一步步走向公寓楼。

……

其后一连数日,没有再见盛亦。

休息天回家,楼前没有他的车。上课的日子,餐厅里不见他,凉亭和公寓楼前也没有他的身影。

本来该松口气的,虞星却高兴不起来,只能将自己放逐至数不尽的作业与习题中,不给自己片刻安闲。

傍晚放学,童又靖没来,先等来蒋之衍。

虞星被他气势汹汹堵在班门口,进退不得。

“跟我走。”

“去哪?”

“去找盛亦。”

虞星下意识要拒绝:“我……”

“由不得你说不。”蒋之衍眼神不善,“你今天去也好不去也好,都得跟我走!”

“蒋学长……”

“盛亦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他打断她,强忍着火气。

虞星脸上恍惚一刹,而后垂眸:“生病了去找医生,他家里肯定有人照顾他。”

“你还真是没心没肝!盛亦遇上你,算他倒了八辈子霉。”

蒋之衍站在兄弟的阵营,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这段时间她把盛亦折腾成什么样?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免对她有气。

当下,不由分说,拽起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走。

虞星试着挣了挣,他拽得紧,吃痛皱眉。

“我不是盛亦,不用对我来这套。”蒋之衍瞥见,冷嗤,“你老老实实别惹我发火,现在可没人能帮你。盛亦在家等死,童又靖也不在,我劝你识相点。”

言毕再度提步。

蒋之衍走得急,虞星被他隔着衣料拽着胳膊,小跑才能跟上。

到停车场,上了车,蒋之衍瞥她一眼,冷声冷气:“系上安全带。”

虞星无奈照做,刚系好,他立刻踩下油门,差点没坐稳。

车开出临天,虞星小声问:“盛亦……生的什么病?”

蒋之衍讽道:“你还知道关心他?”

“……”她不语。

蒋之衍冷哼一声,又是气又是无奈。

“本来只是发烧,吃点药就能好。他饭也不吃,闷头就是睡,拖拖拉拉几天都没好。——就照他这样,不吃不喝打不起精神,没病也要憋出病!”

虞星心里不是滋味:“他为什么不吃饭?”

“你说呢?”蒋之衍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我还想问呢,要不你告诉我?”

生受下他的讽刺,半晌,她轻声道:“……再怎么样也该吃饭吃药,身体重要。”

“这话你自己去跟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反正劝不动,我们没这个本事。”蒋之衍咬牙道,“你来!”

车开了几十分钟,开上山,驶进一座庄园样式的别墅里。

盛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