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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罗!”李毓秀的嗓音微颤,一掌推开拦在她身前的琅琊王,朝受伤的星罗奔去。

“别过来。”星罗抬起一只染血的手,示意李毓秀停住。

他抬起头来,虽然溅了满脸的血渍,眼神却越发锃亮,像是久违的夙愿得以成真般,闪着兴奋的光芒。

“王爷说得对,我杀了那么多人,欲界仙都和郭萧的两桩悬案,只有我被捕才会得到终结。”

他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虽然也想过和你白头到老,但……星罗知足了。”

说罢,他双手一松,软剑坠地,一副已经放弃抵抗的模样。

李砚白松了一口气,挥手道:“带走!”

“不。”

李毓秀忽的拔剑刺倒身边的侍卫,动作又快又准。

“毓秀!你做什么!”

“我说,不可以带走星罗。”

李毓秀神情淡漠,但剑法精悍,几抹寒光闪过,她腾身跃起,斩断空中飞来的暗箭,随即稳稳落在星罗身边,将他从地上拽起。

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会为了一个家奴而突然发难,星罗也怔愣了。

他想起六年前,一身是血的自己倒在欲界仙都的门口,天很冷,他的身体也很冷,只能无助地等待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就在这时,白衣少女翩然降临,如一道神光照亮自己污浊的灵魂。

她向他伸出手,将他拉出无间炼狱。

就像是,现在。

李砚白蹙眉,下了最后的通牒,“为了一个家奴,值得吗!”

“是我杀的。”李毓秀的眼睛发红,声音却无比镇定。

李砚白愣了愣,“什么是你杀的?”

“郭萧。”李毓秀又重复了一遍,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真相。

“郭萧是我杀的。”

清欢殿内,李心玉坐在秋千上,微微诧异道:“你说什么?郭萧的死另有隐情?”

身后,裴漠长身而立,漫不经心地给她推搡着秋千,‘嗯’了一声道:“我猜,酒楼中的那具女焦尸,并非李毓秀。”

“你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武安侯天天来兴宁宫哭诉,父皇担心琅琊王也来哭,一直提心吊胆的,不知该如何安抚才好。可是本宫听说琅琊王今日验了尸,确定是李毓秀,他却没有上奏缉拿凶手,也没有大哭大闹,只让大理寺卿焚化尸体,便回驿站去了。”

李心玉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晃荡着,墙角寒菊绽放,清幽雅淡。她深吸了一口桂子的清香,缓缓吐气道,“平日看他们兄妹感情不错,若李毓秀真的惨死,他的表现也太平淡了些,着实反常。”

裴漠道:“那日中秋在湖中泛舟,星罗承认是他杀了李毓秀和郭萧,这显然是谎话。以他的性子,杀谁都不可能杀自家的女主人。”

李心玉回首,笑道:“哦?你为何如此笃定,他不会害李毓秀?”

裴漠想了想,轻声道:“兴许是同类间惺惺相惜罢,觉得他和我很像。”

李心玉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什么同类?你比他好上一万倍。”

“我是说感觉。”裴漠低笑一声,沉声道,“殿下没发现么?他看李毓秀的眼神,与我曾经看你的眼神,是一样的。”

“有么?”李心玉搜索了一番脑中与星罗的几次见面,印象不深,但他似乎的确很听李毓秀的话。

“算啦算啦,不管真相如何都与我们无干,不想了。”李心玉思索无果,握着秋千绳懒懒地往后一靠,靠在裴漠的怀中,仰首看着他笑,“我一见你就挪不开视线,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男人的眼神是什么样?”

这个回答可谓是满分了,裴漠心情大悦,俯身在她嘴上吻了吻,柔软的黑发从他耳后垂下,落在李心玉的脸颊上,轻软得像是花瓣,带起微微的痒意。

杏叶翻飞,风轻云淡,千里秋阳正好,但宫外的驿站里,却是一派愁云惨淡。

李砚白示意范奚不要轻举妄动。他整了整神色,竭力用平稳的声调道:“郭萧不是星罗杀的吗?”

星罗呸出一口鲜血,狠声笑道:“别听阿秀胡说!人就是我杀的,与阿秀无干!”

他这般心急地维护李毓秀,倒越发显得可疑了。

李砚白心中一沉,转而喝道:“毓秀,你给我解释清楚!”

李毓秀执着长剑,剑尖抵在地上,淡漠道:“郭萧以急事为由,约我在酒楼厢房相见,却偷偷在酒水中动了手脚……”

那一个混沌的夜里,月光如此皎洁,可面前的男人却令她恶心不已。

李毓秀没想到郭萧精虫上脑,竟做出这般卑鄙之事。她饮下那杯酒后不久,便发现了异常,但已经晚了,药效发散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她浑身乏力,视线出现了重影,一片模糊。

“郡主,你别害怕,我没想过要伤你,只是,只是我等不及了。”郭萧小心地靠近,一把抱住李毓秀,紧张而胡乱地喊道,“我喜欢你,郡主!”

“放手!”李毓秀挣脱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摸索,碰到了她的剑鞘。

郭萧忌惮她的身手,一把将她的佩剑夺去,顺势拉着她的手往床上带,急促道:“成亲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反正都是要入洞房,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你就从了我罢,郡主?”

李毓秀平静如水的心中头一次掀起了滔天怒火,她咬着舌尖,用仅剩的理智狠狠推开郭萧,下意识叫了声:“星罗……”

“星罗?哦,你身边那个生得像女人的家奴。”郭萧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得有些扭曲,“他的眼睛,与欲界仙都的一位少年花魁十分相似。你嫁进门时,将他也一同带过来罢,兄弟们说还没有碰过这样的男人……”

郭萧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李毓秀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袖中匕首刺入郭萧咽喉的,那种黏腻的触感。

这就是常年习武之人的好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直击要害。那一刀划过,郭萧捂着漏气的咽喉倒下,便是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他。

李毓秀不知道她亲手杀死郭萧,是为了保护星罗,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手中染血的匕首掉落,她也跌倒在地,心脏因药效而急促鼓动,身体因害怕而剧烈颤抖。

天旋地转之中,一抹修长的黑影破窗而入,见到满屋的血腥,那人怔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镇定。

“我早料到姓郭的约你前来,绝对不安好心。”星罗蹲下身,温柔地将神智不清的李毓秀扶到床上。

“我杀了他,星罗。”李毓秀紧紧地攥着星罗的衣襟,瞳仁涣散,浑浑噩噩道,“兄长……不会放过我的。”

“别怕,阿秀。杀他的人不是你,是我。”

说罢,星罗拔出软剑,剑刃如蛇般在郭萧的脖子上一缠一绞,用一道细长的新伤盖住了原本匕首的刺伤。

“星罗……”

“没事的,郡主。反正死在我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不在乎多这么一条。”

星罗笑出两颗虎牙,推门走了出去,不多时,他浑身是血地回来,将一具脏兮兮的女尸丢在现场……

后面的事,李毓秀已完全不知情了,她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就是这样。”李毓秀平静地说完,“我才是杀人凶手,星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我掩盖罪行。”

“你……”李砚白攥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道,“毓秀,你到哥哥身边来。”

“任由你将星罗送上去顶罪么?”李毓秀摇了摇头,缓缓抬剑,“你们要杀星罗,就先杀了我。”

李砚白低喝:“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范奚收拢骨扇,附耳道:“王爷,此事需速战速决,再拖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巡城御史。”

李砚白牙关咬紧,温和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沉声下令:“抓住他们!”

李毓秀拔剑格挡住蜂拥而上的侍卫,对星罗道:“拿起你的剑,随我离开这。”

“阿秀,值得么?”

“少废话!我现在与你一样,是亡命之徒!”

李毓秀深吸一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人群之中的李砚白,随即落寞道:“我铸成大错,身边只剩下你了。拿起你的剑,保护我。”

星罗捡起软剑,颤巍巍站起,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缓缓咧嘴笑道:“遵命!”

李砚白握紧双拳道:“别伤了毓秀!”

侍卫们有了顾忌,李毓秀和星罗看准破绽,荡开刀剑翻墙逃去,墙边正巧是马厩,二人抢了骏马,一路奔出驿站。

“王爷,要追么?”范奚问。

李砚白神情复杂,思忖良久,方低叹一声:“不必了,让他们走吧。外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刺客潜入,记住,毓秀郡主已经死了,死在了中秋的大火里。”

范奚了然一笑,“明白了。”

“还有。”李砚白目光沉了沉,“今日在场的所有侍卫,尽快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知情的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