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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几年的校园, 半旧不新。

瓷砖是稀罕物,所有教室刷的都是墙胶,每一面墙上都被孩子用铅笔或是水彩画出各种凌乱线条, 还有一些干石膏被抠落后呈现的坑洼痕迹。

学校里的课桌椅每年采购数量有限, 桌子椅子配套使用。但有时架不住桌子先坏,多出来的好凳子只能攒起来,等哪天椅子坏了,拿出来补上。

这些等待配套的,或是焊一焊还能用,暂且残缺的桌椅,都被堆在了临时充当杂物间的教室里。长年累月下来, 桌子堆桌子, 椅子搭椅子, 硬是堆满了大半个教室。

为了防止孩子调皮, 成群结伴跑进里面玩,导致不小心被这些桌椅压到受伤, 学校特意焊了井字样式的铁网。就连两侧的门也是一堵一锁, 只有在学生桌椅坏了的时候, 老师忙不过来, 便给钥匙让高年级学生自己去里面搬。

杂物间常年不开窗,却仍有灰尘落在表面。

空气不流通下, 一呼吸就感觉钻进鼻子里的不是气流, 而是厚重灰尘。

铁门挂上了锁头, 本该无人的杂物间里,在那一小块落脚角落, 靠墙坐着一个小孩。他安安静静将脸埋在膝盖里, 尽量减少呼吸到令人不适的灰尘, 一双没什么光泽的眼眸扫过焊着铁网的窗户与拽不开的铁门。

很安静。

不论是杂物间外,还是杂物间里面。

直到看得眼睛都酸了,他才收回视线,低着头把整个脸都埋在膝盖里。

小姑娘用力拍打铁门哭着喊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仿佛还未散去。她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想哭,可这样不能出去。

门被锁住了,必须要找到钥匙才能打开,但谁也不知道钥匙在谁的手里。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院长妈妈,便跟小姑娘说让她去找院长妈妈来,院长妈妈一定有办法。可她哭得更厉害,连着说了很多个不要,忽然想起可以找老师。

她说她会去找老师,让他不要害怕。

可孩子的脑回路往往耿直简单,他觉得门不是老师锁的,老师身上肯定没有钥匙。院长妈妈无所不能,只要有她在,什么都能处理好,把院长妈妈找过来会更好。

小姑娘却觉得班主任也是大人,一定能有办法。最重要的是老师就在学校里,比找院长妈妈更快。两个孩子妥协着,各退一步。她先找老师,如果老师也打不开门,再让老师找院长妈妈。

她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却一直在重复说不要害怕。还说自己很快就会把班主任找过来,救他出去。

这个回忆碎片足够安静与封闭的环境曾让季淮安很放松,即便她没有陪在身边。可这是季淮安觉得她还在的,感觉最浓烈的一段回忆碎片之一。

这也是幼年的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地意识到,原来有人会为了他这么伤心,哭到嗓音沙哑在老师安慰她别哭时,还在不断祈求老师快点救救他。

好自责……

好自责好自责……

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为什么把人弄丢了?

他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

‘啪嗒——’

像是什么东西砸落在附近的声音有些唐突,季淮安长久养成的警惕戒备使他压下诸般念头,瞬间抬头盯着焊了铁网的窗户,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视线与听觉上,不放过丝毫动静。

他的回忆碎片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入侵了……

本该7天的cd,为了查清异常源头,他用其它手段压制到了3天。但这个回忆碎片恰巧是与她接触最少的,等她带着老师过来把铁门打开,回忆碎片也就结束了。

如果异常出在‘她’身上,那么这一次几乎注定要无疾而返。

下一回,要很久。

即便如此,在等待十来秒没有听到第二声动静,季淮安还是从地上起来,放轻步伐缓慢地靠近窗户。小学一年级的他身高正好比一米高的窗沿高半个头,为了能看见更大范围,他双手搁在窗沿上,踮着脚冷静透过玻璃张望。

这间杂物间中间是小草坪,对面也是教室。一直到他踮得脚酸,也没看见可疑的人与第二声动静。

反倒窗沿上一层厚灰被他吸进不少。

收回手,季淮安背靠着墙壁,视线落在灰扑扑能看见不少凌乱脚印的地面,目无波澜抿着唇。

或许是已经习惯这种失望与等待,如果这一次‘异常’没有出现,那只能下次再尝试。季淮安仰头看着在空气里畅游的灰尘颗粒,他曾问在十几年前问过恐怖直播间。

被告知海蓝星没有她的踪迹,不论是生或是死。

她是突然无预兆失踪的。

或许有一天,也会突然无预兆地回来,可这种信念被时间积压在了最底下。他情感上的微弱期盼,或是被时间,或是被理智一次又一次碾碎,甚至于衍生出了自我防御性质的惯性否定。

比起她回来了最终发现没回来,季淮安更倾向于是回忆碎片出现了‘异常’或是被‘入侵’了。

在她真的回来前,他必须要确保自己状态良好。

他要迎接她,而不是为她增添麻烦。

在灰尘垂落下,季淮安眨了下眼。远离这个铁门,走到之前位置坐下,耐心等待这个回忆碎片的结束。

在季淮安大脑放空时,像是锁芯在转动的细微动静透过铁门传了进来。他思绪回笼偏头看向铁门,他没有听到那由远到近的哭腔与老师安抚声音……

就在季淮安推测间,铁门外,赵如眉手里拿着钥匙,已经把挂在锁鼻上的大锁打开。拿下这个沉甸甸的大锁,她揭开锁扣,重新将大锁挂在锁鼻上,把门推开一条缝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她这一眼恰好与靠墙而坐,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干净额头跟眼睛小男孩对上视线,他清澈眸色显得有些怔然。赵如眉没说话,确认他在里面,又连忙收回视线把门稍稍拉上一点,但还是留了一条小缝。

“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完好不好?”小孩稚嫩清脆声线里带了一点不明显的嘶哑。

赵如眉想到上次季淮安在她开口询问后,因过于震惊而直接让回忆碎片崩溃。她是真的担心话说到一半,他又因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回忆碎片再度崩溃。

她有太多想说的了。

至少至少让她有机会告诉小安,他找了很久,突然消失自己,已经平安回来了。

杂物间里面没有传出声音,赵如眉说完等了大约十来秒,看着陈旧的铁门才再度开口:“我今天早上七点,通过网表的新闻还有冬科会大群里的聊天记录,得知阿萨基的毒品加工厂被炸毁了。”

“有人说西国派出了轰炸机,正在寻找炸毁毒品加工厂的目标,截止到目前已经锁定了大致范围。我不确定是不是你,如果是你,你接下来要小心。”

赵如眉语速适中,想到詹旭鸿昨天看见自己那抹震惊眼神,顿了下才接着说:“我是半个月前回来的,不过我没有在国内久待,看望完院长妈妈,就注册了特管局会员前往参加冬科会,一直到这段时间才从冬科会回国。”

“詹科长昨天联系了我,说你一直在找我……”

赵如眉想到了自己的突然失踪,正好是小安跟她说好,要来她所在城市玩耍的前夕。她记得自己答应了,等他过来就充当导游带他去玩。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怀揣着怎样细腻的心情,但旁敲侧击问了小安的兴趣,再加上自己对他的了解,做了很多很多的景点游玩攻略,主要以欣赏与吃喝为主,打算带他好好放松一下。

那段时间小安似乎很忙,忙到她失眠的凌晨三四点给他发了条消息,他还没睡,隔了几秒就给了回复。

她无法亲身体会小安的感受,可如果是她留在海蓝星,而小安突然失踪了,发出的消息隔了1天2天都没回复,到了约好的时间打电话过去,不管什么时候打,不管打了多少通电话,永远都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他怎么了?

不说当时的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即便是如今的赵如眉,也会想办法去联系他所在学校,联系他的导师、同学,甚至亲自前往他的城市,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她去了,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他不在宿舍,也不在学校不在研究所,他的同学导师都说好几天没看见他,联系不上他。所有人都应该反应过来了,小安或许出事了。

可在知晓他出了什么事之前,人总要先找到,找最后见到他的人打听,甚至是查看监控。如果监控运气好,正好拍到他在马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失踪,这或许让人不敢置信,但人至少可以认定有一半概率没死。

要是监控只拍到他进入某个建筑,之后再也没出来,而建筑里也见不到尸体。

这更加诡异。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凭空消失呢?!

赵如眉不知道小安什么时候察觉自己失踪了,可他一定找了,一定是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普通人如何对抗这种令人无力的非自然现象?

小安是第一批退休玩家,这足以说明他成为玩家的时间有多早。

他是不是在找她的中途察觉了什么?或是通过其他玩家,意识到恐怖直播间的存在。成为玩家要么是因为意外而濒死,要么自杀,但赵如眉一直坚信小安绝不可能自杀。

如果他选择自杀,那一定是他发现了百分百可以成为玩家的方法。

可如果真有这种办法,境外势力不可能不大肆宣扬,而仅仅只是诱导民众。因为他们知道自杀成为玩家的可能性是不可控的,甚至他们承受不起教唆全民自杀的代价。

小安或许是遭遇了意外而濒死,成为玩家,他是否觉得自己的失踪跟直播间有关?在那种情况下,应该会吧,在没有别的合理解释,直播间就成了唯一的解释。

从一阶到退休,从微末到一手建立扶持特管局,从一年到二十年。

如果小安从直播间那里得到了回答,想来最好的消息,应该也仅仅是查无此人。

可詹旭鸿却说‘季局一直在找你。’

没成为玩家前,他在寻找,那是必然的。成为玩家后,他在寻找,因为他觉得她也成为了玩家。退休后他还在寻找,他或许自己也没报什么希望,仅仅是在用这种方式拼命对抗时间洪流的冲刷。

他不想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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