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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啊,其实你也别太难过。”

刘老师喜欢带契学生, 自然是爱交际的性子, 医生当久了,只要不是做外科的, 酒量很少有不好的, 学生拱他去续摊, 他欣然从命, 说是自助餐不好吃,自掏腰包,请几个要好的学生吃火锅。

酒喝多了, 话就多,刘老师喜欢谢芝芝这样爱卖乖的女孩子, 就不可能不喜欢胡悦, 他也不讳言自己对胡悦的欣赏, “其实你能在师霁的组稳住,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师霁这个人,其实人品本质不坏,但是这个性格……唉,也不能怪他,他也是苦过来的, 性格有变化也不奇怪。你就这样想,其实他在你这个年纪, 面对的压力比你还大, 他都走过来了, 对你要求高也是很自然的事。”

刘老师是师霁的师兄,但也是今年才升的副主任,说起来是晚师霁一步,不过职场已算是很得意了,这个年纪能打拼上来,都有自己的一番疾苦,他倒不觉得师霁把胡悦骂哭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怕不骂你,骂你就是对你还有期待,不骂你就真的是放弃你了。谁不是被老师骂出来的?我们做小医生的时候一样骂,可就是这么骂你才能学到东西啊。”

“他的脾气是怪了点,唉,没办法,师霁的身世比较坎坷……他会到S市来,也是不想留在伤心地,否则如果留在A市,不会这么辛苦。”

“你们都不知道吧,你们这个师主任,家里是A市医学界挺有名的世家,师霁的父母都是医科大学的教授,他爷爷就是A市J医院的院长,你们自己想想,他如果留在A市这条路能走得多顺。”

医学界讲究传承,自然也就有势力范围,不用很聪明就能想到,在父母的荫庇下开始混圈子,会有多少buff加身。但这种传承也有很强的地域性,A市是东北重镇,影响力很难辐射到S市这边,谢芝芝都吃惊,“只听说师主任是A市人,真不知道他家里都是做这一块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在这一块了……小师读大学的时候,他父母先后重病,他爷爷一生清廉,父母也都没有出来从业,”刘老师说来也有些唏嘘,“为了给他们治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家里还出了些变故,小师毕业后到上海来是真的一无所有,他就是为了挣父母的医药费来S市的,否则也不会选现在这一行——读大学的时候,他的专业也是面部修复,其实你现在转行的痛苦,他当时也是经历过的,而且你还能跟他的组,他就你一个徒弟,什么都是你的,他自己呢?你想想也知道,组里那么多小医生,他就是有个院长老师也得自己先站起来别人才好扶啊。”

师徒关系,肯定都是以鼓励为主,讲这么多当年也是想让胡悦有个榜样,刘老师和师霁关系应该一般,但持论却很公道。“对,对,你们这个师主任确实是个能人,芝芝你还是要和他搞好关系,有你的好处。他等于是白手起家,现在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他父母是已经去世了,没办法,其实拖了很多年了,尽人事吧。唉,怎么说,其实很多时候由不得你不信命运风水,师家风水是不怎么好。”

刘老师是真的喝多了,在两个爱八卦的小女生面前根本没戒心,话说得颠三倒四,“一个好好的大家族,枝繁叶茂的,十几年间就死得只剩两个人,师院长的大儿子,车祸没了,就剩下一根独苗,上大学的时候,失踪,到现在没音信,都说是被杀了……那段时间你不知道,A市风声鹤唳,我们当学生的入了夜都不敢出门——就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很有名的案子,都成了都市传说的那个……”

那个年代,天网还不普及,东北社会治安又乱,什么佳木斯案,木马案,乱七八糟的都市传说哪个城市都有,传起来是人心惴惴,民众和政府之间还缺乏信任,总是在怀疑受害人数比公布出来的多。刘老师和师霁是一所大学出来的,师霁父母还带过他,说起来唏嘘无限,“一个好端端的人,就那么没了,说要问,又该到哪里去问!”

没有得问,只能是无头公案,被打入冷宫,甚至一辈子都无法侦破,刘老师眼睛都红了,“一家三口本来多幸福,结果先是车祸,再是失踪……有些事你真不能不信,唉……师雩……我以前去师院长家里还见过他好几次……老院长那以后真的是老了很多……”

“还有二儿子一家,一个是白血病,一个是癌症……你不能怪师霁,本来他和师雩是师家两个小开心果,但是……你要是这么几年内什么都没了,亲大伯大伯母,亲爹亲妈,亲堂弟……走得不是不明不白就是那么痛苦……”

“他还不能垮,得挣钱啊,那时候在东北做整容不如S市挣钱,我是老婆在这里,跟着过来的,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刘哥,我也知道家里好,可我不挣钱怎么办,我妈的特效药一个月就要一万,医保不可能报销,学校也没钱了’,唉……”

“那几年,真是苦,他也变了很多,可我心里都懂,他还是那个师霁,他也没有办法,小胡,你理解吗,有时候人真的是没有办法……你想想,车祸、失踪、癌症……唉……你想想,心里得有多苦……哪怕就是死了也该给入个土啊……上次我回去看望老院长,人都迷糊了,反反复复就是这么说,‘哪怕人不在了,至少也该好好入个土啊’……”

刘医生的声音,在上空不断回荡,“哪怕人就是不在了,至少也该好好地入个土……”

那画面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倒在地上的人变成了白骨,她跪在一滩浓稠的血里,低头凝望着空洞的骷髅头,好像还在寻找它的血肉——

胡悦睁大眼,本能地腾动了一下,但力气不足,这个鲤鱼打挺到一半又摔回去,摔得一身虚汗粘粘腻腻得更难受,她费劲地咽下喉咙里的沙子——绝对是有沙子,否则不可能这么痛,又摸了下额头:差不多是退烧了。

那天状态那么差,肯定是有原因,第二天发起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胡悦也是自己作死,明明不舒服了还要陪刘老师喝酒,这一次是生理期+重感冒+发烧,真觉得自己快死过去了,还好十六院就在附近,撑着去吊了个点滴,请谢芝芝帮忙请假,十九层几个同事午休还跑下来看她。回来昏天暗地睡了几觉,到底身体好,醒来就退烧了,至于感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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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感冒,病程在这里,好坏也要七天,吃点感冒药症状就减轻了不少,她摸摸索索,下了地去洗漱,想点个白粥外卖,打开手机才发现好多条未读信息。

“好点没啊?还在睡吗?烧退了没啊?”谢芝芝最体贴了,“有没有人照顾你啊?我下班后来看你?”

“要多吃水果,一人在外不容易,好好照顾自己。”这个是工作群里的同事爱。申永峰也说,“悦悦,你伙食怎么解决?要不我让我老婆给你煲个靓汤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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