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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宫人的命令十分有效,御医在一刻多钟后就匆匆赶到,进内殿替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的易姝把了脉,一头冷汗地看向宫人,“这……恐怕是我诊错了……可否再唤几名当值的其余御医一同看诊?”

宫人抬起眼来,脸上平平淡淡,“是喜脉?”

御医的冷汗更多了,“看着……确实相似。”

宫人颔首,吩咐身旁其余人将御医送走,亲自去御书房见了正在议事的四皇子。

御书房中只有四皇子、大太监和宁端三人,宫人来时宁端下意识要告退,被四皇子给按住了。

“我对你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四皇子斩钉截铁地说着,招手让苏公公将宫人带进来,“她来,一定是易姝那里出了事,你一道听着,免得我漏了什么。”

宫人进到御书房后行了礼,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道,“六公主有孕了,孕期大约在两月余。”

四皇子放在龙案上的手指倏地收紧了,有些兴奋,“确信无误?”

“我和王炳福御医都看诊了,除非六公主服用假孕药物,否则不会有误。”宫人道。

四皇子沉吟片刻,挥挥手让苏公公将宫人送走,才转头对宁端道,“从时间上看,应当是樊子期的孩子。他那段时间和易姝频繁往来,易姝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干柴烈火出个意外不奇怪。”

宁端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

“不仅是有可能!”四皇子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他握紧拳头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易姝那个性子骄傲到天上去,除了樊子期她谁也看不上,肯定不会接受别的男人。”

“樊子期也不会。”宁端却说道。

四皇子被他一噎,有点尴尬地瞪他一眼,“你不就是还记恨他觊觎你的未婚妻?咳,男人嘛,就算心里放着一个,怀里也可以再抱一个的,兴许樊子期就是一时没能忍受得了诱惑,把持不住呢?”

那他就更不会让樊子期有任何接触席向晚的机会了。宁端想。

“若那真是樊子期的孩子,应当把消息全数封锁,等时机适合的时候,当作对付樊子期的底牌。”四皇子细细思索着道,“你觉得如何?樊子期就算手腕再狠毒,大概也虎毒不食子吧。”

宁端将按在龙案上的手收了回来,他冷淡地说,“我半月余前还在此处持刀从六皇子的兵手底下护住了先帝。”

四皇子:“……”他摆摆手,往椅背上一靠,“我明白你的意思,天家从来没什么亲情,樊子期更是草菅人命,杀人如麻,视所有人为他手中的棋子,又老谋深算像只狐狸,什么尾巴都抓不住,恐怕手握着他的血脉,也左右不了他。可这到底是难得的筹码了。”

樊子期滑溜得像条泥鳅,四皇子追查了无数线索,最终断的断,结案的结案,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六皇子逼宫一事牵连到樊家身上去,只得听了宁端和席向晚的建议曲线救国,从朱家入手,徐徐图之。

眼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和樊子期有关的证据,四皇子自然是视若珍宝。

“确实应当将易姝软禁起来。”宁端想了想,道,“等时机适当的时候,再让她想办法溜出去,也可以。”

四皇子连连点头,“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放个漏洞,就让她自个以为找到了可乘之机,必定会马不停蹄地去找樊子期,只希望那时候樊子期能对她和腹中的孩子稍稍有些垂怜了。”

他说着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事情,却好似在谈论一个陌生人那般事不关己。

“也不知道席元清那头查得如何了……”四皇子思量着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哎,你们俩的亲事,什么时候办?我是不是得给你们发个旨意特许说跟先帝所说那样,无论任何缘由仍旧照样婚嫁?”

宁端看了他一眼。

四皇子不知道怎么的背后一凉,不由得搓了搓手臂,奇怪道,“屋里不该这么冷啊……再有,席大姑娘及笄的日子要到了吧?我去捧场观个礼她乐意不?”

宁端不假思索否定,“不乐意。”

四皇子如今大大咧咧的储君身份,席向晚虽然站在四皇子这头,明面上席府却是跟皇位牵扯没一丁点关系的,最多是王家老爷子在头几天坐镇宫中出了一把威慑力罢了。

席向晚的态度很明确,没打算将席府扯到这堆乱摊子里来,自然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愿意四皇子在她及笄上门观礼。

四皇子哈哈大笑,他仰头想了想,道,“有了!那就请嵩阳姑母去,她又是长辈,又地位尊崇,总适合当正宾了吧?”

“我已和长公主提过此事。”宁端道。

四皇子:“……”得,都是他白操心一场,人家在意的,早就上下给打点好了。

女子十五及笄礼时,若是在自己家里选生日那天办,那父母提前几日就要请好得高王章的正宾给女儿加礼。

王氏和席存林不敢耽搁,家中一行人早了半个月就在替席向晚寻觅适合的正宾人选,原想请镇国公老夫人,她却身体不适无法出府,国公夫人又要照顾镇国公,与席老夫人最交好的一家一个人也出不来。

于是只得再找。

没想到,找了不几日,嵩阳长公主府中长史就给席府送来了帖子,笑称自己毛遂自荐想要当席向晚及笄礼的正宾,王氏喜出望外,问过席老夫人的意见后就回帖子同意了下来。

倒是席老夫人听了这件事后,从中察觉出了点儿不明不白的滋味来。

一而再再而三,嵩阳长公主这样频繁示好的人,除了席向晚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区区一个只有虚名的武晋侯府,似乎也并不值得长公主这般费心,必定还是她看中了席向晚的缘故。

思及此,在席向晚例常来请安时,席老夫人便拉着她说了一通几十年前的旧事,其中就包括了长公主年轻时的逸闻。

“人人都知道国公府的老夫人是当年的汴京第一美人,其实在她之后,在你之前,还另有一位名动京师的第一美人。”席老夫人慢慢地说着,眼中无限感慨,“就是嵩阳长公主殿下。”

席向晚点点头,“孙女听人讲过,当年长公主的容貌,连画都画不出来的,一连换了六位宫廷画师,最后还是作罢。”

这自然也是上辈子听说的事情了。

毕竟席家人死,永惠帝死,宁端死,樊子期死……嵩阳长公主却永远屹立在那儿,自然有许多她的传闻跑到席向晚的耳中去。

席老夫人笑了笑,“最后,还是殿下在路上游走的时候,意外碰见一名四处游历的画师,替她画了一幅让云水画苑交口称赞的绝迹。”

这席向晚倒是真没听说过,“那名画师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却没流传下来。”席老夫人微笑道,“但你应该还听过这名画师的另一个故事,就是上元节送给心上人的花枝灯。”

席向晚一愣,“那名画师,就是传闻中送了心上人七盏桃花灯的人?”

她说罢,立刻想起了这个典故的由来详细:做灯人将手工赠与的,是一名地位极其尊贵的女子。

她微微睁大眼睛,“画师和长公主相恋了?”

席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含笑接着道,“但即便人人如今都知道带枝桃花是什么意思,却没人知道那传闻中的人,就是嵩阳殿下。”

席向晚沉吟了片刻,便想起了嵩阳长公主的生平来:这位长公主在永惠帝登基之初,为了替他拉拢朝中势力,才十四岁就毅然决然嫁给了某位兵权在握、比她年长十来岁的大将,后来这位大将军也不负众望地替永惠帝平定数次河西战乱,稳固了永惠帝的政权。

画师和长公主的两情相悦没有传出来却是正常的,只因一点:只怕嵩阳长公主遇见那画师的时候,早就已经定了亲。

想到这里,即便知道这是陈年旧事,席向晚仍然流露出了几分遗憾感慨之情,“长公主驸马早年战死沙场,却不知那画师后来如何了。”

席老夫人却笃定道,“他一定是死了。”

席向晚看向了祖母,有些诧异她将话说得如此肯定。

“驸马战死后不过三日,嵩阳殿下大病一场,形容枯槁,再不复从前艳光。”席老夫人说着,轻轻握住席向晚的手,“所以我想,她一定是听到了画师死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