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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敢扔她?再已是出嫁女了,但人家毕竟还是公主,还是目前仅剩辈分最高的公主。

若是换做一般人,碰见这事也就自认倒霉了,偏偏之前把这事闹出的愣头青忠勇侯不干。

忠勇侯现年四十有一,这么年轻能封侯也算是少见了。毕竟人家一没走裙带关系,二没阿谀奉承,乃是凭着真本事,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才会封了侯。

忠勇侯本是福建水师一小小的把总,沿海一带闹倭寇,害得老百姓民不聊生。朝廷几次派兵剿寇,俱都无功而返。也是近多年朝廷将主要兵力俱都对着草原方向,而疏忽培养水师兵力。

而就在这时忠勇侯突然异军突起,在福建各处一面倒的被倭寇打得抬不起头时,他带着手下兵力接二连三获胜。

简直就是万丛黑中一点红!

就这样,忠勇侯连升三级,升任了福建水师抗倭总兵官,带着福建水师官兵一路剿尽沿海一带的倭寇。甚至打到倭寇的老巢倭国,逼得倭国几位幕府将军对大乾朝俯首求饶,并赔偿大笔银两,承诺以后定会严厉管制本岛浪人出海,此事才算罢休。

胜利传回来,举国欢腾。

而欢腾之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倒要让功臣屈就流泪,于心何忍啊!

忠勇侯去找了两次弘景帝,弘景帝就给工部尚书递话了。

其实这段时间弘景帝虽是不见安庆公主,但并不是没想法子的。他倒是让工部从中假意递话开解,想把安庆公主府挪到外城,由朝廷出银子重修公主府。

可人家安庆公主也不干,安庆公主说了,再没说哪个公主府是建在外城的,难道她不是皇家的人?

其实说白了,还是顾忌着最后一份体面,真被扔出去,安庆公主一脉甭用做人了,会被人笑死。

既然不挪地,可问题是皇城,也就是内城,实在没地方安置啊。

没办法,只能强拆!

这事自然就摊在了晋王头上。

知道晋王被摊上这样的差事,瑶娘这么温和的性子也骂人了。

骂工部尚书是个乌龟王八蛋,这种事自己不出面,倒顶着晋王上。骂弘景帝不知道心疼儿子,这是打算弃晋王的名声于不顾。

侄孙子去拆姑祖母的房子,这不是让人戳晋王的脊梁骨。再是有理如何,人家不会说工部尚书半文钱的不是,也不会说弘景帝如何,只会说晋王冷酷无情,没有长幼尊卑,有违做晚辈的伦常。

弘景帝这明显就是把锅扔给了儿子,关键晋王不接还不行。

瑶娘发愁,给晋王想了几个办法。

例如装病,例如去了意思下就回来等等都想过了,却被晋王一一都反驳了。事情总要解决的,再说了晋王也没打算认怂。

事情既已定下,晋王准备了数日,就打算去安庆公主府了。

他是一个人亲自上门的,安庆公主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并不愿意见她。

老子晾她,她晾儿子,一报还一报。

晋王连着去了三趟,才见到安庆公主。

“多的话本宫也就不说了,若想要地,先从本宫的尸体上踩过去。”安庆公主老态龙钟,不过气势和嗓门倒是不小,看得出是个长寿之人,估计再活十年也没问题。

“本王今日前来并不打算要地,不过是想问问姑祖母对此事的打算。”

“打算?本宫没打算!本宫就想问问皇帝,是不是不打算管我这个大乾的大长公主了,是不是打算把我这个当姑母的给扔出去?如果是的话,本宫这就走,不让皇帝为难。”

安庆公主一口一个皇帝,明显就是拿辈分压晋王。关键谁敢说是?若是的话,以安庆公主的性子,真敢领着一家老小去大街上哭,皇家的面子甭要了。

“看来姑祖母还是很激动,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告辞,明日再来。”说完,晋王就离开了。

他行为举止让人没什么可挑的,就是太莫名其妙,安庆公主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次日,晋王再临。

还是重复了昨日之言,说着说着安庆公主就陷入‘激动’之中,晋王再度离去。

然后是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五日。

安庆公主耐不住了,“你小子是耍老婆子玩?再来本宫就不让你进门了!”

问题是安庆公主敢这般,这府里其他男人不敢这样,驸马死的早,但安庆公主还有五个儿子,无数个孙子和重孙。压一压外臣也就罢,可晋王和别人不一样,本身是皇子,未来还不知前途如何,其实光凭皇子的身份就足够震人了。

终归究底,这偌大的府里算得上是皇族之人只有安庆公主一人。

晋王是一贯不动如山漠然,却又不让人觉得他失礼:“本王并不是耍姑祖母玩,不过是想让姑祖母冷静下来,再来商谈此事。”

“本宫很冷静。”

晋王没有说话,只是瞅着安庆公主。明明他一字未说,却让人有一种‘瞧瞧,你又激动了’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管本宫冷静不冷静,说完了就给本宫滚,以后别来了。”

晋王点点头,就开始说了,“姑母已是古稀之年,让本王来看活到耄耋之年是必然,期颐之年也不是不可。”

一提这话茬,安庆公主就笑了,她素来最得意的就是长寿,古往今来能像她这般长寿又有几人。

“可人有力不怠之时,姑母总有顾不到的时候。本王如今已为人父,也是能理解父母心,总想护着帮扶着,能护一时是一时,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可孩子长大,总有展翅高飞的时候,强行护着,不过是折掉了他的羽翼,让他从一个展翅高飞的大鹏,变成一只缩在鸟巢里只会要食吃的小鸟。若有一日,大鸟不在,小鸟又该如何?”

随着晋王的话,安庆公主早已陷入沉思之中。

驸马没出息,连带他几个儿子也是没出息的。她倒是抽过打过,可惜舍不得,便想就这么过罢了,只要有她在一日,这日子总能过下去。可她得意自己长寿之时,却也觉得自己每活一日都在和老天挣命。

她恐惧,她害怕,可是已经晚了。

类似晋王说的这话,也不是没人跟她说过,只是随着她的年纪越来越大,敢和她说这种话的人渐渐就没了。不是死了,就是觉得说了她也不会听,没人知道她其实是希望有人对自己说这些话的。

“我幼时听父皇说,姑祖母年轻时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自然明是非晓对错。姑祖母埋怨父皇不见您,殊不知父皇不是不见您,而是不忍伤了您的心。一边是尊敬的长辈,一边是于社稷有功的功臣,伤了谁都是不对也不忍,所以这恶人就被孙儿给摊上了。之前所言,可能失礼,也可能难听,但句句肺腑,还望姑祖母能理解。”

安庆公主沉默不言,面色时有怔忪,时有恍然,时有回忆,复杂至极。

“姑祖母您要知道,您总有护不住的时候,为何不放手让晚辈自己去挣去打拼。情分磨没了就真没了,就凭着这份情分,但凡这些表兄弟们能有些作为,父皇就不可能会亏待。是时,表兄们光耀门庭,您脸上有光,难道不好?”

“可——”

“姑祖母是担心挪了公主府,您面上无光?其实这点不用担心,您住了一辈子的府邸,父皇怎能忍心夺了。而外城环境复杂,也不该您去住。所以父皇命人在城郊择了处鸟语花香的地方,修一处比这里更宽敞更气派的公主府。这处您也留着,想住皇城住皇城,想住京郊住京郊。至于诸位表兄弟,若是有合适的地方,本王推荐一二也不是不可。”

安庆公主恍然,半晌颓叹道:“皇帝有心了。”又看了看晋王,表情有些复杂:“你也有心了。”

晋王赧然。

很快从这里回去后,他便去了荣禧院。

他一副沉凝的冷然,瑶娘还寻思着莫是又没成,心里还想着怎么哄哄他,让他别生气了。

她在四周摸摸索索,摸到晋王身边,佯装去收拾晋王面前的炕桌,明明这炕桌上已经被红绸她们收拾得很干净了,她还是挪挪茶盏,佯装自己在忙。

心里寻思不能太刻意,不然他脸上挂不住,正想着怎么开口,突然一把被人搂着腰抓上炕。

“你怎么知道这种法子有用的?”

有用?那就是成了!

瑶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当娘的嘛,大长公主虽然上了年纪,也是当娘的。儿女都是父母的债,生得越多债越多。”

见晋王和小宝都看着自己,她先对小宝解释:“娘没觉得我小宝是债。”又对晋王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市井民间的说法。”

顿了顿,她才又道:“对全天下的娘来说,谈她的孩子才最能打动她的心。只要不假大空,切合实际,应该不会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