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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谢征还在此时凉薄出声:“不必管他。”

公孙鄞忍不住咆哮:“谢九衡,有你求我的时候!我说了半天……”

谢征打断他的话:“淑妃是戚家后人,魏严曾受过戚老将军教诲。”

公孙鄞怒气一滞,脑子里断掉的思绪瞬间接上了:“所以魏严掩盖此事,是怕污了戚家的名声?”

毕竟戚老将军和几个儿子全都战死了,戚家担得起满门忠烈四字,承德太子也一身戚家人的风骨,百姓对其拥护有加。

这样的忠烈之门,若出了个水.性杨花的妃子,的确是有辱门风。

樊长玉想了想说:“我倒觉着,魏严是为了淑妃的名声。他同淑妃有故,他犯下的又是遗臭万年的大罪,承认同淑妃有染,不过是让淑妃也跟着他被后世继续唾骂罢了。”

历朝历代那些辗转于君王和臣子之间的妃子,迄今都还艳名远播,野史间的描述更是不堪入目,甚至会成为泼皮瘪三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寻常女子但凡同这等浮浪艳名挨上一点边,都唯有投河自尽以全清白了。

公孙鄞重新坐了回去,只说:“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奇了,魏严那等铁石心肠之人,会为个女人做到这份上?”

樊长玉便将从安太妃那里听来的事同二人说了。

谢征和公孙鄞听完后具是沉默。

樊长玉说:“先帝若曾设计过魏严,淑妃的死和那场逼宫,只怕也有蹊跷了。只是有一处我尚想不通,魏严连淑妃死后都还要顾及她的名声,当年他夜探清源宫被禁军发现,何故又扔下淑妃独自逃了?”

谢征不语。

公孙鄞揉了揉眉心:“总不能是魏严那老贼当年知道救不走淑妃,又不愿同淑妃一道赴死才逃了,这些年已尝够了权势的滋味,对淑妃心生愧疚,才想弥补一二?”

樊长玉也没再接话。

若真是公孙鄞说的这般,那如今魏严不愿让淑妃沾上半分污名之举,倒也显得可笑了。

“依我之见,这案子要不就这么结了吧。”公孙鄞突然道。

樊长玉和谢征具不言语。

公孙鄞用扇柄敲了敲桌面:“锦州血案的元凶,左右逃不脱魏严和隋拓这二人,随家死绝了,魏严也已伏法,他安给孟老将军的污名能被洗雪,他再一死,他欠下的那些人命,便也算偿清了,这如何不是给当年锦州枉死的将士们和天下人的一个交代?”

樊长玉和谢征还是不说话,公孙鄞便道:“撬不开魏严的嘴,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新君……也得准备即位了不是?”

又是一阵沉默后,才响起一道沉缓而坚定的嗓音:“不能结案。”

公孙鄞抬头看去,谢征也微微侧目。

天光从半开的轩窗照进殿内,澄明透亮,年轻的女将军一身软甲端坐于蒲团上,微垂着长睫,眉目刚烈,一身英气。

公孙鄞问:“为何?”

樊长玉抬起头来,映着曦光的眼浩瀚得像是一片泛着光的海:“我们都坐到这个位置了,不该做此糊涂结案。七品县令府衙的公堂上,尚挂‘明镜高悬’的匾额,要的就是一份公理和公正。魏严害我爹娘,毁我外祖父清名,我恨他入骨,他作恶多端,也的确该死,但不应是这等糊涂死法。”

她目光坚毅:“锦州血案,需要一个真相,真正的真相。”

不是稀里糊涂的,魏严死了,当年的事便算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魏严一死,才是让当年的真相永远地埋没。

公孙鄞眼中最后一丝散漫也收了起来,用一种从所有过的认真目光打量樊长玉。

眼前的姑娘,还是从前那般孤勇赤诚的模样,只是如今那份赤诚与勇毅里,又多了另一种厚重的东西,不同于高山巍峨,却更为广博,好似这脚下厚土,绵亘不绝。

也只有在这样的厚土中,才能孕育出拔地而起的雄峰。

这个认知让公孙鄞怔了许久,直至谢征出声他方回过神来。

“锦州之案,继续查下去。新君即位的事,先着手准备吧。”前一句是对樊长玉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公孙鄞说的。

公孙鄞应允,起身时,却又朝着樊长玉郑重一揖:“鄞为先前之言惭愧。”

他这般,倒让樊长玉一下子又有些无地是从,道:“公孙先生也是为时局考虑。”

她将齐姝拿与他的那锦盒递给公孙:“对了险些忘了长公主托付之事,这个盒子,长公主让我转交与先生。”

公孙鄞拿到这个盒子时,眸色微敛了一下,问:“公主可还有什么话托樊将军一并转述的?”

樊长玉如实道:“没有了。”

“这样啊,如此,便谢过樊将军了。”公孙鄞笑了笑,但笑意似不如从前洒脱了。

公孙鄞先行离去后,樊长玉还同谢征议论:“你有没有觉着,公孙先生拿到那个锦盒后,怪怪的?”

谢征从身后拥她入怀:“他躲了长公主这么多年,长公主的年纪,却容不得她再等了。”

樊长玉尚没弄明白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便感觉肩头一沉,是谢征将下颚抵在了她肩窝处。

“谢谢。”他嗓音沉哑。

魏严死了,他大抵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爹究竟是因何而死。

父母之仇,孟氏之冤,她又如何不恨魏严呢?魏严一死,她就是真正的大仇得报。

但是她拒绝了公孙鄞的提议。

樊长玉偏过头冲他笑笑:“谢大将军和承德太子的枉死需要一个真相,死在锦州的万千将士也是。”

她掌心覆上了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眼神纯粹诚挚如初:“我们一起找,总能找到的。”

-

事情的转机在俞浅浅进京之后。

樊长玉本没在俞浅浅跟前提过关于齐旻的事,但她和谢征大费周章地查魏严查随家,俞浅浅终究是听到了风声。

国不可一日无君,谢征同唐培义他们商议推举俞宝儿上位的事时,不可避免的还要面对一个问题:齐旻迄今还吊着半条命。

究竟给这位皇长孙一个什么死法。

虽说俞宝儿还小,同齐旻也没半点父子情分,但唐培义他们还是不赞同谢征直接杀齐旻,言父子天性,担心俞宝儿将来受人挑唆,留下隐患。

樊长玉不怕这个,直言:“我去杀,那孩子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自己生父并非善类。退一万步讲,便是他将来记恨,当初齐旻要杀他,也是我从刀口下把他救回来的。我不怕那孩子恨我。”

谢征不动声色捏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争。

“我去。”他语气很淡低重复了一遍,不是征询意见,只是交代。

唐培义还想再劝,门口却忽地传来一句:“侯爷,诸位将军,妾身可去。”

众人举目望去,便见一娉婷女子推门进来。

樊长玉一惊:“浅浅,你怎过来了?”

其余将领和幕僚同俞浅浅不相熟,对这位准太后,面上多是恭敬。

俞浅浅看着樊长玉,说:“我知你是为我好,我和宝儿已欠你和侯爷诸多,杀齐旻,便让我去吧。既除了他,又能问出随家和魏严的勾结,只利无害。”

樊长玉再多劝阻的话,便也都被俞浅浅这番话给堵了回去。

她最终只看着俞浅浅道:“那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