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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真是活见鬼了。

干洗羊毛大衣贵得要命,她这个月算是白干了。

好在她物欲不强,对钱财也不怎么看重,不到两秒钟便已冷静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储物柜,抱着羊毛大衣,跟着人潮走进电梯。

下班时间,电梯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可能因为一整天都在接触菌丝——上午从咖啡里喝出菌丝,下午在储物柜里清理菌丝,手上还抱着一件粘满菌丝的羊毛大衣。

谢黎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变得又黏又滑,非常肮脏。

……受不了,得快点儿回家洗个澡。

这时,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在十五楼停下。

不知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一时间,电梯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谢黎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

那些人可能是一个部门的,正好要去十五楼办事。

她面色如常地按下关门键。

然而,电梯门合拢的一刹那,头顶照明灯忽地闪烁两下,紧接着迅速熄灭,整个轿厢都陷入逼仄的黑暗之中。

谢黎反应很快,立刻按下紧急按钮,维修部那边却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黑了电梯,硬生生把她困在了轿厢里。

……不会又是修的手笔吧?

谢黎摸出手机一看,果然,信号已经没了。

修究竟想干什么?

仿佛听见了她的想法,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晚上好,谢警官。”

是修。谢黎头皮都炸开了——他为什么会在她的身后?

她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两三秒钟的时间,她便已失去主导权。

谢黎感受不到修的呼吸,也感受不到他说话时的气流,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能听见他彬彬有礼的声音:

“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已经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大衣送往你的公寓。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可以问问……”谢黎听见自己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吗?”

即使整个人紧绷到极点,她也没有提到“菌丝”,想看看修会如何解释“菌丝”的来源。

“当然,”修回答,口吻始终非常有礼貌,话的内容却透出一种寡廉鲜耻之感,“因为你让我有些兴奋。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留下这样的……痕迹。这并非由我控制。你能明白么。”

谢黎不明白——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兴奋的时候,留下菌丝一样的“痕迹”?

还有,他为什么要对她感到兴奋?她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了他吗?是容貌,还是别的什么?

那些“痕迹”又是什么,真的是菌丝吗?

主导权不在她手上,她无法有条不紊地问出这些问题,只能抓紧时间问出那个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你还是人类吗?”

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你想研究我?”

谢黎冷静地说:“不可以吗?你不也在研究我么。”

“不,谢警官,我没有研究你,”他似乎摇了摇头,“你没有任何研究的价值。”

“你的人生一眼就能看透——出生在一个温饱家庭里,父母殚精竭虑为你筑起了一个象牙塔。你在象牙塔里长大,以为牧师说的都是真理,人人都有罪,但只要诚心悔改,人人都能找到救赎之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正义、救赎,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顿了顿,继续温和地说道:“有一天,象牙塔坍塌了,你发现世界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为了回到塔里去,你努力维持秩序,甚至不惜把父母送入大牢。可惜,不管你怎么努力,都回不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接近怜悯:“你太高看自己了,谢警官。我对你感兴趣,只是因为像你这样愚蠢又软弱的人实在少见。我想知道你会如何玩火自焚。”

必须承认,修对她的评价,冷漠、刻薄而又精准。

谢黎极力压抑的情绪像被什么刺破了,耳根倏地涨红了,传来针扎似的尖锐痛感。

她一直竭力掩饰的弱点,被修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耻辱感与暴露感一齐涌上心头,她在他的面前,似乎毫无遮拦,一览无余。

但现在不是感到羞耻的时候。

他罕见地说了这么多话,每句话都可能有破绽。

她必须冷静下来,去思考他话语背后的动机——他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

她身上哪一种特质,刺激到了他?

仔细想想,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在不停强调一个事情:

她伸张正义是白费力气。

他为什么要在意她是不是白费力气?

谢黎彻底冷静下来了,思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修的一举一动,从谜底一步步往前推导,试图推测出完整的谜题。

修没有感情,也没有道德。

他甚至没有羞耻感,可以十分冷静地说出“因为你让我有些兴奋”这种话。

普通家庭——哪怕是最保守的东亚家庭,孩子也会因为父母的关系,认识到男女关系的存在。

修却像对男女关系一无所知般,甚至没有察觉到这句话的暧-昧之意。

为什么?

修每次跟她说话,都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高高在上。这种傲慢,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而是针对整个人类社会。

他似乎对整个人类社会都不屑一顾。

但既然不屑一顾,又为什么对她感兴趣呢?

在他的眼中,她不应该是一个渺小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个体吗?

难道是因为想要折磨她?

陆义福事件之后,他似乎对她无能为力的表现非常满意,甚至为此感到兴奋,在她的周围留下了一些难以形容的……痕迹。

人的一举一动都跟过往有关……修为什么会形成这样古怪的性格,又为什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电梯里,在她耳边说话?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明明对她很感兴趣,想要研究她,却又蔑视她,看不起她,甚至不愿意承认在研究她。

思来想去,似乎回到了问题的起点——这人究竟什么毛病?

这么一番胡思乱想,谢黎的面色反倒恢复如常,心率也下降到正常水平。

修的一举一动这么割裂,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她会好好利用这一点。

只是,一切问题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但有个问题她始终想不明白——修是人类,还是研究所的怪物?

如果他是怪物的话,他为什么会在人情世故上表现得如此老道,甚至风度翩翩十分礼貌?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又为什么可以操控“克雷格”和“陆义福”,甚至窥探她的记忆……还会在情绪激动时,留下类似菌丝的粘性物?

生物科技的研究所,到底在研究什么?

没事,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答案。

她可能会玩火自焚,但是在那之前,绝对会先让他体会到引火烧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