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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亭州看过去。

周子探别扭地说,“沈医生,你能先坐吗?”

沈亭州只好坐到造型奇怪的沙发上。

过了许久,周子探才开口,“他一直没让我叫过他。”

沈亭州:谁?

周子探完全没理沈亭州能不能听懂,只是一股脑地表达,说话方式很混乱。

“我们几乎不说过话,我很怕他,但他不在意我,不过他会给我钱花,但都是他身边助理打的,每个月固定一笔,他可能早忘这件事了,他也不怎么关心我,他可能连我今年多大都不知道。”

“我很早就怀疑我是不是他的儿子。”

听到最后一句,沈亭州终于反应过来,周子探说的是周之衷。

周子探焦虑发作似的,一直在啃自己的指甲。

他看向沈亭州,声音发虚,“沈医生,你能帮我看一样东西吗?”

不等沈亭州回答,周子探已经起身去拿了。

那是一个有些年头的文件袋,纸的边缘泛黄,上面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鉴定中心。

周子探咬着手,眼神畏怯,“我不敢看,一直不敢,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他儿子。”

沈亭州犹豫着接过来。

转开文件袋上的线扣,他拿出里面的文件,飞快看去。

看完后,沈亭州转向周子探,周子探靠着沙发缩作一团,表情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惶然不安地等待家长说出惩罚。

沈亭州抿了一下唇,然后说,“上面写,你跟贺然婕女士感情上的亲属值为百分百,是母子关系。”

周子探睁大了眼睛,蓄在里面的眼泪摇摇欲坠。

他是没有家的。

六岁前,他承受母亲莫名的怨恨与打骂,六岁后对方把他扔到了周家,至今了无音讯。

到了周家,周之衷从不管他。

真正对他好的只有贺然婕,也是她把他带了回去。

可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是她丈夫的私生子。

很多年前,周子探就偷偷做了亲子鉴定,但他不敢看。怕确定自己是周之衷的私生子,就证实了周之衷对贺然婕的背叛。

又怕自己不是周之衷的孩子,会被赶出周家。

那只往日嚣张的恶犬,此刻终于哭出来,“沈医生,没有人愿意要我。”

他母亲会抛弃他,名义上的父亲会随时抛弃他,贺延庭为了江寄也不喜欢他。

贺然婕马上就要跟周之衷离婚了,周子探太害怕了,怕对方也会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没人愿意要他。

沈亭州站起来,朝他招招手,“起来。”

周子探抽噎看着沈亭州没动。

沈亭州上前把周子探拉起来,牵着他的手朝主卧走去。

周子探老实跟在沈亭州身后,但沈亭州要他敲门,他就往后缩,像是在害怕什么。

沈亭州只好抬手敲响了房门。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沈亭州拧动门把,将房门推开了。

主卧内只亮着几盏小壁灯,柔和地落在贺然婕身上,让那张本来温和漂亮的脸多了几分圣洁。

贺然婕一眼就看见躲在沈亭州身后,眼睛泛红,一脸怯生生的周子探。

贺然婕这一生犯过三个重要的错误。

第一个是在明知道周之衷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跟他结婚。

第二个是结婚第四年,华安穗回来了,她还是不肯放手。

那个时候她跟周之衷的关系开始好转,他明确否认那个孩子不是他的,然后雷厉风行地处理了这件事,不再出去招惹那些绯闻。

孩子也是在这个时候有的。

贺然婕知道怀孕是很开心的,但没多久华安穗就回国了。

当时他俩的婚姻,双方父母都开始不看好,周之衷跟华安穗之间也没有了最大的阻挠。

贺然婕很不安,她知道周之衷喜欢华安穗。

因此她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孩子三个月之前,如果周之衷提出离婚,那她就同意,一旦过了三个月,她就摊牌,不管周之衷怎么想,她一定要把孩子这个爹拴在身边。

差一点就要到三个月了,就差一点点。

事后贺然婕经常想,可能就是她太自私,所以才有这样的惩罚。

从那以后,她开始严格要求自己,宽容别人,为过去的自己赎罪。

周子探就是在那个时期出现的,那是贺然婕脾气磨到最好的时期。

那个女星还是把孩子生下来,兜兜转转,又到了周家。

贺然婕记得那天下了雨,她在窗外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缩在角落,等着他的母亲回来找他。

贺然婕看了他许久,还是把伞撑到他头顶,然后牵回了家。

现在那个孩子已经长大,又露出那种当年那种可怜的模样。

贺然婕还是像过去那样,把伞撑到他身上,“小探。”

听到贺然婕的召唤,周子探立刻扑了过去,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

“妈妈。”周子探颤抖着抱住贺然婕,哽咽道:“我永远爱您,也永远想当您的儿子,别不要我。”

贺然婕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怎么会不要你?”

一个没有孩子的母亲,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他们相遇那刻,就弥补了对方的缺失。

贺然婕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沈亭州看着壁灯照亮的这角温馨,默默将房门重新关上。

这时贺然婕看过来,无声地说,“谢谢你,沈医生。”

沈亭州略微颔首,然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