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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齐想,大概是这位吉里太太望向他时,眼中只有尊敬,没有恐惧。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她又犯困了,倒在他的怀里睡了起来。

半醒半睡之间,他们似乎穿过了化装室。霎时间,香粉、汗味和酒味密不透风地围了过来,闷得她心里发慌。

但很快这些气味就消失了,紧接着,人声、打闹声、乐器调试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们似乎在顺着螺旋楼梯往下走,不停地往下走,一直走到地下深渊的中心。⑵

期间,莉齐想要醒来,却怎么也撑不开眼皮,又或许她醒来过,只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曾醒过。

她好像到了地底下,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有一座城市那么大,但城市绝不会这样空旷而安静,除非是被战争、瘟疫和灾难席卷的死城。

是她在做梦吗?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剧院的走廊上穿行,现在却来到了地下空城。

过了一会儿,她甚至感觉自己登上了一艘轻微摇晃的小船。

莉齐难受地哼了一声。

一只手臂把她揽进怀里,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头发。

她闻到了埃里克的气息,本该放松下来,却莫名变得更加紧张——他的呼吸粗重而火热,使人感到强烈的不安。

但下一刻,想要安抚他的冲动占据了上风。莉齐迷迷糊糊地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也在他的头发上轻梳了两下:“我没事……就是……有点儿闷。”

他说:“再忍一下,马上就靠岸了。”

靠岸?

难道他们真的在船上?

当小船停靠在码头边上时,她全身上下的力气奇迹般恢复了。

莉齐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错综繁杂的玫瑰,到处都是玫瑰,新鲜、艳丽的玫瑰,花瓣又大又红,几乎有些发黑,把绿色的花萼、花叶和花茎遮得严严实实。有的玫瑰散落在地上,有的则紧紧捆扎成一捧,摆放在沙发、茶几和桌子上。

直到这时,莉齐才发现这是一间被玫瑰覆没的客厅。

她吃惊地打量四周,发现螺旋楼梯、地下空城和湖泊都不是梦境。

她正身处于一个城市般空旷的地下宫殿里——是的,宫殿。铅灰色的湖泊上飘荡着湿润的白雾,周围既像梦境一般迷幻,又像地狱一般阴冷。顶部因为离得太远,如同黑暗的巨兽巍然耸立。

最让莉齐惊讶的,还是这些玫瑰。这么多玫瑰,他是怎么运到地下的,又是怎么保存的?

“这是哪儿?”她忍不住问道,“……你住的地方吗?”

他却久久没有答话。

莉齐不禁转头望向他,却吓了一大跳。

他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色冷静得可怕,让人背脊发凉,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冷静,也是一种濒临失控的冷静,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事物能牵动他的情绪,所以只要盯着她,守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就能保持冷静。

这一刻,他几乎就是一个怪物,体内像有火炉在轰然燃烧般,使呼吸咝咝作响。

尽管他极力压抑,金色的眼睛还是发出了骇人的光芒,似乎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他无法不亢奋,无法不激动,无法不像野兽一般露出这样吓人的目光。

莉齐感到一阵战栗传遍了全身,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没过两秒钟,她就醒过神,挺直脊梁,语气正常地问道:“你怎么啦,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许久,他的呼吸终于平定了下去:“没有,我是太高兴了。”

“是吗?”她满腹狐疑,“你还没说,这是哪儿呢。”

他却答非所问:“莉齐,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

“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我会带你离开。”

“然后你就会认为我不爱你,”她说道,“我已经摸透你的脾气了,你骗不到我的。”

“我没有开玩笑,莉齐。我不是一个好人,甚至不是一个正常人。我偷窃,诈骗,杀人,参与过好几起政治谋杀,帮国王秘密处置犯人,手段残忍到绝非你能想象。”他侧过头,吸了一口气,“而你,生活中碰到的最残忍的人,手上可能只有几头鹿的性命。你没见过靠死人起家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危险。”

“可是——”莉齐蹙起眉毛,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林荫道上,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拔枪、开枪,打死了一个强盗。

她有个特点,那就是能轻松淡忘不愉快的事情,所以这事从未在她的心中掀起过什么波澜,要不是埃里克提起“杀人”,她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有一个强盗曾倒在她的枪口下。

“可是——”她接着说,“这些事,难道不是国王让你做的吗?你为什么要揽在自己头上呢?”

他单手抱着手肘,撑着额头,陷入了沉默。

“你把自己的罪孽想象的太重了。”她十分感谢罗伯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这时居然派上了用场,“赶车的时候,你好像没看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了。这座城市全是撒谎、酗酒、通-奸、干龌龊勾当的人……谁人无罪?”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是掉落50个红包么么哒!

注释⑴:意译自When Adam delved and Eve span,Who was then the gentleman?——John Ball

注释⑵:出自原着《剧院魅影》上译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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