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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原以为艾丝黛拉成为唯一的神眷者后,就会消停下来,不会再四处散布神堕落的谣言,或是想尽办法毁掉神殿的声誉。

谁知,她不仅没有消停下来,行事作风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恶劣。

教士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她仗着神的偏爱,露出了恶魔的犄角和尖牙。

据说,她现在已不再作神女的打扮,而是恢复了世俗的装扮——每天戴着宽边帽子和长袖手套,穿着裙摆蓬起的丝绸长裙,坐在主祭坛办公;听说,她处理公务的态度非常敷衍,每本公文只看一眼,就放在了一边,却对吃穿用度要求极高,穷奢极欲,极尽侈靡。

教士们都对她的作风颇有微词。毕竟,神殿禁售赎罪券以后,收入就减少了一大半,只能靠各种税收维系基本开销。

这种时候,只要是心怀神殿的人,都会想办法节省开支,帮神殿度过难关,艾丝黛拉却列出了一张可怕的清单,告诉负责出门采购的教士,她每天必须吃到上面的东西。

教士看完,手都在抖——除了糖,还是糖。

要知道,糖可是昂贵至极的调料。在贫穷阶层的眼里,糖就是一颗颗小而晶莹的洁白钻石;焦糖、夹心糖、糖衣樱桃、糖渍紫罗兰则是闪闪发光、高雅奢华的五彩宝石;奶油、慕斯、果冻、冰淇淋,更是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美味佳肴。

艾丝黛拉却把这些甜点当成了日常食物……她就不怕牙齿被腐蚀成可怕的黑色吗?

事实上,艾丝黛拉的确不怕。

一是,她非常爱洁,早晚都会洗一次澡,对于牙齿的护理也相当仔细,换牙以后,就没再出现蛀牙的情况,两排牙齿如同洁白的小珍珠一般,整齐均匀地排列在她粉红色的口腔里;二是,无论她怎样造作自己的身体,神都会让她恢复原样的……不是吗?

于是,在不少教士的眼中,艾丝黛拉就变成了一幅美丽却象征着落败的油画——当她躺倒在包覆着黑色绸缎的沙发上,舔着手指上的奶油时,数不清的工人正绷紧了肌肉,在甘蔗种植园和糖厂挥洒血汗。她每启一下玫瑰花瓣般红艳的嘴唇,就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甘蔗林倒下;她每往红茶里加一块方糖,就有一个饥容满面的工人因劳累而瘫在地上。

她是劫掠工人劳动果实的恶魔,也是令国家机器坍塌的罪魁祸首。

教士们都希望另外几位至高神使能站出来,制止艾丝黛拉铺张浪费的行为。

然而,至高神使们却对她的种种恶行避而不谈,每当有教士打算弹劾艾丝黛拉时,就会摇摇头,指向天空,示意换一个话题。

教士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艾丝黛拉如同一头吞噬黄金的毒蛇,拖着濡湿的躯体,在至高神殿的殿堂里穿行,上下颚一张,就有大把大把的黄金在她的口中熔化了。

在她的侵蚀下,神殿的名誉正在裂开一道道细缝。

她是如此为非作歹。教士们毫不怀疑,假如有一天,她直言要坐在广场的神像上,至高神使们——甚至是神也会应允。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未来吗?永远屈居在一个女人之下?

只因为她被神眷顾,他们就要听凭她的差遣,看着她挥霍无度,被她颐指气使?

神殿几乎是怨声载道。助手每隔两天,就会收到一封言辞委婉的弹劾信,然而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艾丝黛拉的动机,却是猛地一惊。

之前,艾丝黛拉一定要消除赎罪券的存在,是因为想要毁掉神殿的声誉,神却亲自出手整治了赎罪券,使她的计划落空。

表面上,她是受益者——神告示众人,她是唯一的神眷者;实际上她败得一塌糊涂,渎神者引发了神迹,再没有比这更嘲讽的事情,于是她打算自己成为赎罪券,亲自破坏神殿的名誉。

想到这里,助手的神色不禁变得极为复杂。

艾丝黛拉究竟和神殿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绞尽脑汁地败坏神殿的名誉和风气?

同一时刻,埃德温骑士也对艾丝黛拉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明白艾丝黛拉为什么要这样败坏自己的名誉。

他不知道艾丝黛拉和神的纠葛,以为艾丝黛拉只是想破坏自己的声誉。

转眼间,距离西西娜的审判案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

这两个星期里,他时常会去拜访艾丝黛拉,请她帮忙破解一些疑案悬案。

在他的眼里,艾丝黛拉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少女,比他见过的很多人都要聪明,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大多数女人只会摇着扇子,吃着蛋糕,花上一整天的时间研究彼此的扇子是哪儿做的,手套是哪儿买的;有个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想在她们的扇子上登记两次,简直是痴心妄想。

男人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看似比女人更加理性睿智,实际上谈话的内容比女人更加粗野低俗;要是有个裸着胳膊的女人从他们的面前经过,他们会立刻忘记正在探讨的话题,恨不得把一对眼珠子贴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艾丝黛拉是特别的。

她看上去难以遏制口腹之欲,总是在吃甜点,唇角和指甲盖上总沾着一点儿奶油。

埃德温骑士却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特别喜爱甜食,只是需要一样东西刺激口舌。

他不由很好奇,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以至于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保持冷静?

除此之外,艾丝黛拉的头脑也是他见过的最灵活的,复杂的案情只需要几张单独拷问的口供就能厘清,比一些尸位素餐的调查官要强太多,并且精通好几个国家的语言,甚至连古罗曼语都有研究。

如此优秀的女孩……埃德温骑士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败坏自己的名声。

要是她能安分一点儿,不跟至高神殿的教士们作对,埃德温骑士相信,她甚至能载入神殿的史册,成为唯一被载入正史的至高神女。

与此同时,艾丝黛拉正在主祭坛的餐厅里享用下午茶。

玛戈端着一盘巴巴朗姆酒蛋糕走了过来,放在了水晶餐桌上。

艾丝黛拉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指蘸了点儿蛋糕表面的巧克力酱,塞进了嘴里。

“我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吮着手指,头也没抬地问道。

玛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我已经把信传过去了。但过了那么久……我不知道那边的人是否还记得我,是否还相信我的话……而且,按照规矩,我应该早就被罗曼国负责清理细作的刺客杀死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我还活得好好的。”

艾丝黛拉漫不经心地说道:“人想活着,是本能。你不需要跟他们解释什么,解释太多,反而会让他们起疑心。”

说着,她放下书,站了起来,走到玛戈的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按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还记得弗莱彻司铎死后,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吗?”

“您的话,我都会记在心里。”

艾丝黛拉微笑着,拿起桌上的餐巾,铺在玛戈的腿上:“罗曼人一直不敢入侵光明帝国,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兵力不足,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瓦解民众的信仰。只要神殿还在,即使攻下整个光明帝国,他们也无法收服民心,反而会养虎为患。”

她握住玛戈的手,想把她的手放在银制餐叉上,但握上去的一刹那,她和玛戈都感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刺灼感——神留下的标记,在警告她们,保持距离。

艾丝黛拉皱起眉毛,低咒了一声,松开玛戈的手,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指:“但现在,神殿有了式微的征兆。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到罗曼人的耳朵里,无论真假,他们都会对光明帝国发起进攻。”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玛戈压低了声音说道,“您是想和罗曼国联合……攻破神殿吗?”

“想什么呢,”艾丝黛拉看了她一眼,往茶里加了一勺果酱,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是想看他们两败俱伤。当牧羊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伺机已久的狼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无论是神,至高神殿,还是罗曼帝国,都只是她登上顶端的垫脚石。

玛戈没想到,即使她已经得到了至高神殿的话语权,即使她已经得到了神的眷顾,只差一句话,就能重回王位,却仍然选择这种危险而又极端的方式。

她望着这样的艾丝黛拉,忍不住用了从前的称呼:“陛下,您为什么……”

“我哥哥是个废物和懦夫,什么都不懂,”艾丝黛拉说,“但即使如此,我的父亲仍然想让他继承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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