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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断安慰自己,只是梦而已,只是梦一场梦罢了。

他想,大概是姜宁不断向燕一谢靠近,他才做出了这样一场梦。

……

郑若楠搬家之后,公司更加繁忙,她不再只是生产一些丝巾,还开始扩大生意,将公司办成了礼品公司。郑若楠和许鸣翊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关系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但是由于搬家加上忙碌,两人也只能一个月约上一两次,喝喝茶,做做spa。

然而姜宁和许鸣翊两个,却是犹如两条从同一点出发的直线,相距愈来愈远,彻底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

……

按道理说,许鸣翊逐渐从姜宁的生活里消失,燕一谢应该高兴才是。

何况,他的生活也变得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死寂了,多了一些新的朋友,也多了一些新的波澜。

但是近来燕一谢的心情却很糟糕。

高中的学生远要比初中时开放。几乎每天放学,都有男生来邀请姜宁去看电影,或是逛街。姜宁拒绝了一茬又一茬,却还是有脸皮厚的男生凑过来。

燕一谢冷着脸抱臂坐在姜宁旁边时,要好一些,没人敢凑过来。

但是不知道是谁发现燕一谢不怎么上晚自习,便开始见缝插针地在晚自习之后围堵姜宁。

为此,燕一谢开始不动声色地每天坚持上晚自习。

这天晚自习老师离开后,又有一个略有些小帅的男生在起哄声中过来给姜宁递电影票,话也说得很好听:“姜宁,就给我一个面子吧,我已经被你拒绝三次了,反正你又没有男朋友——不对,我也没指望成为你男朋友,高中不允许早恋。”

班上的学生都笑了起来。

那男生吊儿郎当地笑着问:“就是做个朋友,做个朋友还不行吗?”

姜宁收拾着书包,烦躁道:“不行,你能不能让开?”

那男生还杵在那儿,电影票不肯收回去,正要说什么,斜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他的电影票抽了去,缓缓撕成了碎片,塞回了他手里。

仿佛慢动作般,男生一惊,教室里也登时没人敢说话了。

教室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坐着轮椅的少年眉眼显得有些阴鸷:“她都说她不想去了。”

一时间空气死寂下来。

那男生也不敢继续调戏了,摸了摸后脑勺,捏着一把碎片,一头冷汗地转身跑了。

燕一谢又慢慢扫了一眼看戏的人。

大家心中一怵,赶紧散了。

姜宁见燕一谢脸色不大好看,忙道:“我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鬼知道他怎么这么锲而不舍。”

少年并不吭声,光影在他眉眼处形成一个深邃的眼窝。

他垂着眼,看着姜宁收拾书包的动作沉默了会儿,才不动声色地道:“其实这家伙我让管家查过,虽然吊儿郎当,但是成绩不错,家境也不错,算得上品学兼优,你如果想和他去看电影,可以去,是安全的。”

姜宁的手抖了一下,心说糟糕,自己这三年来的陪伴,不会把燕一谢陪伴成家人了吧?

他这话听不出半点吃醋的痕迹啊!反而像是哥哥的角色。

难道因为认识了几年,成了青梅竹马,就出现不了上辈子那种心动的感觉啦?

上次自己装作睡着了,钻进他的被窝也是。他立马就下了床,去了客厅。

这会儿是深秋,客厅温度十几度,他宁愿冻着也要避开自己。

姜宁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将书包拉链猛地拉上,对少年试探道:“你说真的假的哦,那我周末真的去和他看电影?你不生气?”

燕一谢没想到试探一下,姜宁真的要和那小子去看电影,他更加心烦意乱起来,面上却还是淡淡:“去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姜宁忽然半弯下腰,仔细盯着他的眼睛。

燕一谢退了退,皱眉:“干什么?”

少年的眼睛漆黑漂亮,镶嵌在雪白而精致的脸上,犹如琉璃珠,但是和三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情绪也更加内敛。

姜宁看了半天,快溺进他眼睛里的流转光华,也都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看你是说气话还是假话。”姜宁嘟囔道:“如果我周末和他去看电影,你就得一个人带奶黄包去打疫苗了。”

少年嗤笑:“打疫苗这种事也用不着你,每次去宠物医院你的注意力都被其他猫猫狗狗吸引过去了,帮忙摁住奶黄包的永远是我。”

姜宁怒道:“那我就真的去了啊!”

“去吧。”少年指尖掐住掌心。

管家依然开着车在教学楼下等,姜宁和燕一谢上了车,管家先把姜宁送回去,再和燕一谢返回别墅。

姜宁搬了家之后,离学校更近了一点,步行十分钟就能到,但她还是喜欢被燕一谢送回去,和少年道别,再回家里去。

在街角道别时,她心里会有种隐秘的欢喜。而三年来,燕一谢已经将“明天见”三个字对她说成了习惯。

管家从后视镜中看了少爷和姜宁一眼,察觉到两人陷入了一种有点古怪的氛围。

姜宁先是偷偷看了少爷一眼,然而少爷的视线落在窗外。

接着姜宁扭回了头,目视前方。

少爷似乎有些心烦意乱,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然而姜宁看着前面。

这是干什么呢?

互相看来看去?

管家寻思,不像是吵架了,这几年少爷不像刚认识那般不近人情,基本上都让着姜宁,因此这三年他俩没吵过架。

但车上这氛围又有点奇奇怪怪的。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姜宁家。

姜宁回了家后,管家掉头,燕一谢则扭过头去,目送姜宁上了楼。

“少爷,怎么了?”路上管家忍不住问。

“没什么。”燕一谢道。

车子经过海边,他忍不住降下了一点车窗,望着不远处的海面。

这几年海市变化很大,这条长道重新修建过,涂上了白色的漆线,然而海还是那片海,芦苇枯了又生长,还是那片芦苇。

燕一谢想着姜宁桌子里每天都会多出来的情书,想着看见她后惊艳得频频回头的那些少年们,想着越来越美丽动人的姜宁……不断飞逝的路灯透过车窗落在他雪白的脸上,在他的眉骨下落下一片晦暗。

他看着姜宁,犹如看着海里的月亮。

月亮看起来仿佛触手可及,实则遥远无比。

如果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会奋力一搏。但一旦有了想要捞起的月亮,辗转、煎熬、忐忑和卑微,就都来了。

管家从后视镜中看着少爷用手支着下颌,看着窗外,光影从他年少俊美的脸上划过,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神情称不上多么快乐。

管家又看见车子前方右侧的沙滩上,有一群少年在快乐地踢足球,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他心中不由得轻轻叹息,倘若不是双腿在那场事故中出了问题的话,少爷原本该是何等骄傲的天之骄子。

这三年来,在姜宁的陪伴下,燕一谢乖张的性情收敛了很多,对身边的人也温和了许多。但是管家依然经常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快到家了,您在想什么?”管家不由得开口问。

“什么也没想。”燕一谢说。

可是沉默许久之后。

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说——”

他盯着窗外,海风将他额发轻轻拂动。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真的会有人喜欢上一个残废吗?”

在她跌倒的时候,无法将她抱起来。

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拼尽全力可能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还会将她拽下他黑暗的世界,困她以束缚,让她承担她本不必承担的眼光和指点。

月亮从来都是落在海面,而非泥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