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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路游游看着他,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但是接连不断的轰隆雷声还是让他浑身看起来很紧绷。

忽然外面又一道闪电劈过来,他宽大的肩膀登时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路游游反应过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怕打雷?”

曲问骅的耳朵一僵。

这副场景在路游游看来,简直不符合曲问骅的人设,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在生意场上玩死人不偿命,在赛马场上优雅得宛如中世纪骑兵的偏西式的禁欲系男人——竟然会怕打雷。

给路游游的感觉就像是什么平日里无所不能、贴心温暖的大金毛,在雷雨夜忽然耸拉起耳朵瑟缩成一团一样。

她用手机照了下,看着曲问骅尴尬起来的神情,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

曲问骅也看着她,低声解释道:“因为我有位亲人是在这样的雨夜去世的,我当时也在车上,可能对当时一道雷劈下来,看见我母亲被车子压扁的样子,那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我的确——这些年都没能克服。”

路游游顿时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因为……”

“没事。”曲问骅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但路小姐来了,见到熟人,让我放松不少。是我得谢谢路小姐才对。”

路游游对曲问骅和曲问野这兄弟俩的身世不太清楚,从系统那里得到的也是年幼失去亲人这样的简短的信息。

但没想过他可能亲眼见过亲人的尸体在他面前被雨水冲刷得冰凉。

路游游现在见到曲问骅虽然浑身紧绷,却仍温和有礼,教养非凡。这才意识到曲问骅这种人身上的这种气度不是一日两日就可练成的,他还没到十岁就被曲老爷子带在身边作为继承人培养,其中艰辛估计也从没人知道。

路游游叹了口气,对他道:“估计电来还得等一会儿呢,我们先去包厢吧。”

“好。”曲问骅道。

路游游转身拿着手机带路,但身后却没动静。

她不由得回过头去。

曲问骅没动。

曲问骅用那双略带一些暗蓝色的犹如平静壮阔的大海的眼睛看着她,神情里略带了些懊恼,哑声对她道:“路小姐,我迈不动脚。”

路游游这回没笑话他了,反而伸出一只手给他:“我是活人。”

“曲先生,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牵着我。”

曲问骅低眸看向她的这只手,喉结动了动,他牵上去。他宽大的掌心里立刻传来一阵温热,路游游的手和他的比起来,很小,很软,但是温度却比他冰凉的手要高出许多倍。

路游游用手机照着明,带着曲问骅回了包厢。

方才电闪雷鸣之际,周围的侍应生匆匆跑掉,曲问骅独自一人站在长长的黑漆漆的走廊上,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充斥着曾经的看着母亲的尸体扭曲在自己面前的噩梦。他浑身僵硬,冰凉,迈不动脚,但此刻被路游游牵着,他却又能跟着她往前走了。

曲问骅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看了眼前面的路小姐仿佛发光的背影。

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二十七年来他非常忙碌,曲问野尚未长大成人,曲家所有的事务全都压在他头上,老爷子对他要求极为严苛,他分身乏术,必须同时处理很多件事情,所以那些员工在私底下非议他是无性恋人,二十多年了也没谈过恋爱,其实也不是杜撰,毕竟他是真的还没感受过爱情来到。

但他此时——

曲问骅抬手按了下自己心口,对于此时自己的感觉感到莫名其妙。

*

电路很快被日料店的员工修好。

终于亮起来的时候,路游游和曲问骅盘腿坐在包厢里,曲问骅脸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从容自若地整理了下袖口和领带,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曲问野和曲老爷子一块儿来的,因为老爷子身体不好,路上折返回去拿了下随身携带的药,这才耽搁了会儿。

曲问野扶着拐杖一进来,见到路游游,眼睛就立刻一亮。

他现在骨折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勉强能走路,但是脚上的石膏还没拆。

他迅速把拐杖一扔,一瘸一拐地想走到路游游身边的位置坐下。

曲问骅见此,眉梢下意识地蹙了蹙。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蹙眉,察觉这一点后,他匆匆抬手,将眉梢按平,烦躁地喝了口茶。

等等,为什么要烦躁。

结果曲问野还没去到那个位置,曲老爷子看了曲问野一眼,忽然捡起拐杖,一拐杖打在曲问野的腰上:“小野,你坐我这边来。”

“……”曲问野捂着腰,回过头怒目而视。

要不是这老不死的是他这个壳子的爷爷,他现在绝对拔剑了。

他冷着脸坐到老爷子旁边。

不过这样倒是还可以和路游游面对面,他面如寒霜的脸上立刻又绽放了一朵花:“我这两天去你楼下找你,见到你妹妹了,但没见到你。”

听见他见到“路鹿”,路游游不自在地微微直起脊背,给老爷子倒了杯茶,问他:“哦,曲二少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曲问野眼睛贼亮地盯着她:“你上次说喜欢有腹肌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又被旁边的曲老爷子在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曲问骅也突然拧起了眉。

曲问野火冒三丈,瞪向曲老爷子:“你三番五次打搅我是要做什么?”

老爷子对于这小孙子车祸康复之后性情大变、对自己没有往日那么尊重,已经习以为常。他对曲问野训斥道:“这里还有别人呢,小野,你不要口无遮拦。”

曲问野心里憋着火,但是碍于路游游在,又不敢发作。

很快就上菜了,曲老爷子慈祥地堆起笑容,和路游游拉起了家常。

曲问骅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一边安静吃饭,没说话。

曲问野则斜着眼睛睨起老爷子起来,不知道为何这老东西一直问路倪一些诸如“你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样的”、“你觉得先成家好还是先立业好”这样的老土问题,让曲问野怀疑曲老爷子是要做媒人,也就是现在拉皮条的意思。

难不成是给自己和她做媒?!不然还能有谁?

曲问野一激灵,登时振奋起来,正襟危坐,也不打断曲老爷子了,而是耳根发红地盯着路游游看。

路游游:……

这一家子真的让她压力好大。

路游游和曲老爷子正边吃边聊着天,忽然,匆匆进来一个侍应生,对他们道:“曲总,顾先生忽然来了,我们已经说了您包了场,但他带着保镖进来,我们也不敢拦啊。”

“我去一趟。”曲问骅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包厢的帘子就猛然被顾燕鸣掀开。

曲问野趁机悄悄重心不稳地用膝盖站起来,把几盘子菜倒了一半进路游游的碗里,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压了压,眼睛亮晶晶地对她小声道:“快吃!”

路游游看着矮桌上立刻空了一半的菜色:……

我看你这是为难我胖虎。

曲老爷子看了顾燕鸣一眼:“这是家常饭,顾小辈,你来恐怕不合适吧。”

顾燕鸣则低头一扫,见这仿佛相亲的架势,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怎么,曲爷爷不欢迎我吗?”

曲家与顾家不分伯仲,一向关系还行,井水不犯河水,也不可能撕破脸。

曲老爷子虽然眉心隐隐有了怒气,但还是哼笑了一声:“算了,燕鸣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个便饭吧。”

顾燕鸣视线这才落到路游游身上,英挺的眉眼间隐隐带了几分焦灼和怒意,他掩饰都不掩饰,脸上带着寒意。

他一直以为,路倪离开,要么是因为伤心委屈了,要么就是在试探他的真心,但这都已经两个月了,她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反而还和曲家人单独吃上了饭——

她难道不知道曲老爷子有意要将她许配给曲问骅?

还是说,她知道,但她也倾心于曲问骅?

顾燕鸣心底捎着一把火。

甚至恨不得直接攥住路倪的手腕,将她带走。

但碍于曲老爷子在场,他到底没这么做。而且这些日子他也渐渐明白了一点,他的强势,似乎让现在的路倪很反感。他越是肆无忌惮地这么做,恐怕越会将她推远。

“大家愣着干什么,吃啊。”顾燕鸣盯着路游游,笑了:“不要因为我来,破坏了气氛。”

曲问骅坐在路游游左边,曲老爷子和曲问野则坐在路游游对面。

顾燕鸣径直走向路游游的右手边打算坐下来。

然而还没走过去,曲问野冷不丁将石膏腿伸出来。

顾燕鸣被这么一绊,差点没摔个趔趄,他狼狈站稳,怒目看向曲问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