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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大的普通病房,一个简单的房间里有四张床,其他三张床上的病人应该是都出去了,只有凌乱的白色被子扔在上面。

“哪张床是你的?”谭冥冥问。

邬念指着其中一张,谭冥冥便艰难挪着脚步,扶着他走过去——

这时候,谭冥冥已经满头大汗了,发现今天自己干的全是苦力活儿,不过也还好,锻炼锻炼对身体好,当少年下意识抬眸朝她看来时,她还回以一个“没事”的笑容。

邬念立刻一愣,扭过脸去,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心。

“小念,游戏机放一边,对眼睛不好,你要看些什么书吗?”谭冥冥笑眯眯地道:“楼下有书店,我去买。”

她不知道这孩子上过学没有,应该是上过,但后来中途辍学,可至于哪一年离开学校的,谭爸爸不知道,她现在也不好问,怕让小孩觉得自卑难堪。

“现在还不想看书。”邬念却道,他忽然有点忐忑,抬起眸子,紧张的眼神看起来怪可怜的:“姐姐,我……”他结结巴巴道:“我想去洗手间,你能不能扶我过去。”

谭冥冥内心是崩溃的,好不容易挪到了病房里,她已经累得像是爬了长城一样,现在又要回去,并继续扶到卫生间——

“好。”但她还是笑着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把羽绒服外套脱了,又扶着邬念站起来。

如此来回,第二次回到病房之后,邬念又说想下楼看看,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谭冥冥,没人来看他,他很久都没下楼呼吸新鲜空气了……

谭冥冥这次静默了,强撑着,又扶他下了楼……

……

然后,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谭冥冥再度扶着邬念回到病床前时,已经累瘫,肩膀沉甸甸的疼。

她捏着肩膀坐到一边。

邬念终于躺到了床上去,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含着打探——

看,我就是这么个性格恶劣,只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人。

那些带他回家的领养家庭总是看中他漂亮又聪明的外表,可当他忐忑不安地重燃希望,一点点满怀希冀和渴望,想要融入那个家,甚至小心翼翼讨好时……却又对他嫌弃和厌烦,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说他讨好太过,让人有负担。

最后,将他毫不犹豫地抛弃……

“哗啦——”总是一盆冰水浇灭在他所有的希冀、渴盼上。

一次又一次,忘了多少次。

他死灰复燃、可结果又是被丢弃。

后来他偷偷躲在路边,去看了一个领养自己时间比较长,最后将自己送回福利院的方式也较为平和的家庭,那个家庭有了新的小孩,那小孩看起来丝毫没有他聪明漂亮。

但遇见时,那家庭说:“至少看起来比邬念正常多了,邬念阴沉沉的,总让人浑身不舒服。”

……是吗,他已经拼了命去讨好了,可换来的仍是一句“不正常”。

所以,最后这家人也会说他不正常,用讨厌的眼神,看他像是看什么麻烦的包袱吧……

那么,他便一开始竖起浑身的刺,告诉她,不要靠近他,趁早滚蛋。

可——

下一秒,谭冥冥揉完了肩膀,轻松地笑着低眸,伸手揉了下他脑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个子很高还这么重,累死我了,不过你还想吃点什么吗,快到晚饭了。”

邬念重重一愣,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仔细在她眼睛里寻找厌烦的情绪,即便是再细微、再细微,也说明以后会抛弃他……

可是,没有。

为什么?

孤独的小孩不理解,他被抛弃过太多次,他不相信自己会得到真正的家。

见邬念没反应,谭冥冥不解地问:“你想吃什么?医院饭菜肯定很难吃,我去买点蛋糕甜品来?”

邬念仍愣愣的看着她,而她显然没意识到,还带着笑意,并且落在邬念头顶的手还没收回去。

邬念冰凉的发丝一片暖热,情绪差点没调整过来,隔了下,他才敛了敛眸,迅速收起眼里的复杂和惊愕。

他仰头,勉强漾开笑容:“我随便吃点就好了。”

“好,我买点我喜欢的甜的给你。”谭冥冥揉乱他柔软的漆黑的发,弯下腰去把他病床的高度调整了下,并把隔壁病床的枕头暗搓搓偷了一个来,放在他腰后,悄悄道:“别人还没来,先偷他们枕头用一会儿。”

邬念望着她,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点了点头。

……

谭冥冥转身要出门,然而,就在刚拉开病房的门时,猝不及防的,有两个和邬念差不多大的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抱着一个水盆,里面装的凉水,猛然朝谭冥冥泼来——

即便刚才跑上跑下热得额头渗汗,可现在毕竟是冬天,一旦沾上冷水,出去在零下的空气里,是会结冰的。

谭冥冥惊吓地连忙闪开,虽然躲开了大半个身子,但是不可避免的,右手整个袖子还是全都湿透了。

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一下子就让人冷得哆嗦。

这两个同病房的少年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膀,拎着水盆,拿在手里转圈玩,笑嘻嘻道:“是家属吗?真的抱歉啊,我们不是故意的,刚想端水进去洗个脸来着。”

“没想到你刚好出门,撞上了。”

谭冥冥心里生气,可却也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再加上,没心思和他们扯皮,袖子湿成这样,得赶紧去弄干,否则就自己这体质,一出医院就得感冒,谭妈妈又要一边心疼一边怒骂了。

“让开。”她顾不上什么,匆匆转头去了走廊上的护士值班室借吹风机。

……

这两少年目送她跑开,这才百无聊赖地回了头,笑着道:“小念哥,你不是说不想被这家人领养吗,哥两个特意想了个办法帮帮你,你什么时候再教教我们打架那一招——”

话还没说完,他被邬念猛地掼在墙上。

病房死寂,喘息和窒息清晰可闻。

邬念脸色阴沉得可怕,眉弓拧结,卡着他喉咙,他顿时脸色涨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哪里做错了,狂咳不已,旁边另外一人看着邬念右脚还绑着石膏,可稳稳站着,迫得自己同伴动弹不得,他脊背一寒,手里的水盆砸了下来,还余下的一些水在地上飞溅。

“咳咳咳,怎,怎么了?”

邬念怒意磅礴:“谁让你们这么干的?我有说让你们这么干吗?”

他眼神阴沉,戾气恶狠,缓缓侧头,盯向另外一人:“我有说过吗?找死。”

——她肯定,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