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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冥冥洗着澡,水声很大,温热的水冲刷在头皮上,这才洗去一整天的头昏脑胀感。

不管怎样,狗子捡回了一条命,谭冥冥心里也好受一点了,就是下午哭过,眼睛还有点肿,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沾了冷水的化妆棉敷眼睛,一边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哗啦哗啦响,她也就没注意到玄关处门轻轻关上了。

……

等差不多吹好头发以后,她脖颈上搭着毛巾,一边轻轻拧着发梢,一边走进厨房。

小狗在家里两个月,早就成了家人了,这回发生这样大的事故,全家人自然都兴师动众。谭妈妈明天还要上班,但晚饭的时候就提前做好了小狗最喜欢的排骨汤,打算明天让谭冥冥送到宠物医院去……

之前给狗崽子吃的都是菜市场便宜的排骨,随便炖烂一下就给它装碗里,也没注意口味什么的。狗子其实有点挑剔,很不爱吃。

但今天谭妈妈与小狗一同经历了这种事,对小狗的感情显然更加深厚了,下班后也顾不上疲惫,居然还特地将排骨上的肉细心剔下来,佐以三文鱼,一块儿蒸熟,再加上些许调味的小葱,看起来美味无比。

就是……现在小狗失去了嗅觉,恐怕闻不到香味了吧。

唉……

谭冥冥一边感到有点难过,但一边又为小狗捡回了一条命而感到庆幸。一只狗失去了嗅觉,虽然以后的生命会失去色彩一些,但现在,它拥有全家人的喜爱和陪伴了,不会让它太过孤单的。

她去阳台上拿了狗子的窝和狗碗之类的,拿了个包打包起来,打算明天送到宠物医院去,小狗至少还得住院好几天,用它自己习惯用的东西,应该会有安全感一些。

不过,小念去哪儿了?

谭冥冥收拾好东西,从阳台抬起头,才发现从宠物医院回来后就没看到邬念。

谭爸爸谭妈妈晚饭是在公司解决的。而她原本要回家和邬念一块儿吃晚饭的,但傍晚六点多的时候,狗子伤口裂开了,医生让她在一边帮忙固定,于是她就没回家,在小区门口买了个煎饼果子解决了……

她以为小念会自己解决掉晚饭,毕竟他很会做饭,但刚刚进厨房,好像看见厨房空空如也,早上的菜也摆在在原位置,没动过。

他没吃晚饭吗?!还是在外面吃了?

她怕邬念还饿着肚子,于是走到他那小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可是,隔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没反应——

怎么回事?不在吗?

邬念房间门没锁,谭冥冥一拧门把手就拧开了。

推门进去,一室黑暗,死寂一般。

她伸手按下灯,才发现,小小的房间里没人。

单人床上就只垫了一床棉絮,略显单薄,邬念来家里有些天了,但毕竟比较仓促,日用品上次买了,但很多东西还没有准备到位。

床头边放着一只男生的军式书包,几本书随意扔着。

因为没有书架和书桌,所以很多东西,他都只能堆在床上。

……谭冥冥忽然意识到,本来说这个周末让工人师傅来家里开墙、顺便去宜家给邬念买一些书桌、书架之类的家具的,但因为清晨的这场突如其来的令人伤心的意外,全家人都彻底忘了邬念这边的事了。

他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少年的个子已经很高了,下周一就要去上学,没有书桌,一直搬个小凳子蜷缩在床边坐着看书肯定不行。

……而今天,邬念一整天好像也一直在寒风中跑来跑去帮忙送饭,笑容盈盈,也没有开口提过。

谭冥冥立刻感到有些不安,她转身出去。

客厅里空荡荡的,大概是今天太累的缘故,爸妈也睡得比较早。

她走到谭爸爸谭妈妈的主卧门口,把门推开脑袋探进去,想看眼邬念在不在里头——谭爸爸已经睡着了,鼾声震天响,谭妈妈正在拍化妆水,皱眉看过来:“冥冥,你怎么还不睡?”

谭冥冥心中一个咯噔,赶紧笑着把脑袋缩回去:“马上就睡。”

谭妈妈叮嘱道:“你也别太为一百万担心了,脱离生命危险了就没事了,医药费也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宠物没有医保,生一场病可能比人花掉的钱还要多,今天做的这个手术,花了两千多块,当时医生说的时候,谭爸爸毫不犹豫就掏了,而接下来每天住院是五十块,还不算上各种后续的点滴费用,总之至少要准备个四千块,才能彻底让狗子恢复。

……这都快谭妈妈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谭妈妈虽然很重视一百万,但心中滴血也是有的,不过咬咬牙也就出了,反而看到谭冥冥洗完澡后跑到他们房间瞅一眼,还以为谭冥冥是太懂事,在为医药费的事情忧虑,于是多安慰了谭冥冥一句。

“好,妈妈,早点睡。”谭冥冥笑了笑,关上了门。

转过身,她脸上却挂上了担忧,这大半夜的邬念去哪儿了?她忽然注意到茶几的烟灰缸下压着钱和卡,还有一张被捏得略微有些皱的存折,登时一愣,突然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谭冥冥赶紧回房间去穿上外套。

她趿拉上雪地靴,就赶紧裹紧外套下楼了。

晚上十点多,小区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路灯亮着,照亮一团团的寒气。

谭冥冥生怕邬念出什么意外,脚步匆匆地沿着出小区门的路走去,但就在这时,见到少年迎面走来,长长影子落在地上,他低着头,手中拎着一袋子卷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黑色毛衣远远看过去像是沾了些许泥土,有些脏,单薄寒冷。

……原来是出门买卷纸去了,家里的确纸快用完了。

谭冥冥松了口气。

“小念。”她叫了声。

听到她声音那一瞬,长相漂亮的少年浑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怔然顿住脚步。

谭冥冥匆匆裹紧外套走过去:“怎么不明天再出来买?冷死了,快回家。”

邬念抬起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其实,不被信任,这种事其实他已经经历得够多了,所以听到谭妈妈那样讲时,心中愤怒失落虽有,可最终仍是重归于平静,反正,已经习惯了。

他决定卑鄙地,装作不知道、装作没听到,绝不会因此就离开。

而他以为,家里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悄然离开了的。他以为,自己是后来的那个、最可有可无的那个。

但没想到……

他注视着姐姐,姐姐脸上担心一览无余,似乎刚洗完澡,发梢还未全干,匆匆裹着羽绒服下来,几缕头发被压在羽绒服衣领里。

虽然顺序在那只狗后面,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

邬念周身寒气好像一瞬间被驱逐开来,他伸出手,将谭冥冥压在羽绒服里的头发轻轻拽出来,然后用毛衣袖子擦了擦,吸去水分,随即对谭冥冥绽开一个笑容:“姐姐,你怎么下来了?”

谭冥冥却注意到他毛衣下摆有些许泥土,以及,手指和手背上都有新添的淤青,除此之外,嘴角也破了一块,漂亮的脸蛋一下子都花掉了,不由得指着他脸,问:“等等,你这里怎么了?”

“啊,这里吗?”邬念想也不想地道:“刚刚在花坛那边摔了一跤,好痛。”

这看起来也的确不像是打架打出来的——

什么打架只伤到手指和磕破嘴角啊?何况邬念这小孩笑吟吟的,看起来乖巧又柔弱,一看就不是能打的,要是打架的话,肯定满脸挂彩吧?

所以谭冥冥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说辞,但心中还是略微担忧,弯下腰去给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他道:“快点回家吧。”

“好。”邬念低眸看着她,眼中升起了些许星光。

两人沿着小区的路灯,快步朝家里走,深夜的空气比白天更要冷上数倍,几乎已经到了零下了,谭冥冥侧头看了一眼邬念冻得发白的脸色,就差没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给他了,但刚有动作,邬念立刻躲开了去。谭冥冥也觉得有点无奈。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就是喜欢不穿外套,不要温度只要风度。”进了电梯,谭冥冥揉着冻僵的脸,碎碎念道。

她想起杭祁,杭祁也总是穿得很单薄。

邬念却喜欢极了这种碎碎念的嘀咕,亮晶晶的眸子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电梯门开。他的视线也没有收回,他跟在她后面,望着她吹干后没有束起的黑发,以及雪白的皮肤。

他垂下眸,低下头,踩在她的影子里。

……

姐弟俩进了家门,谭冥冥才想起茶几上的钱的事情,便问:“钱从哪里找回来的?”

邬念无辜地道:“傍晚的时候去菜摊找了找,有个小摊老板捡到了,我就要回来了。”

谭冥冥没多想,在她眼里,邬念是个可怜的小孩,虽然以前经历不太好,但迄今为止,在家里都乖巧而温和,从没干出什么坏事来。何况,这些钱不是碰巧捡回来的,难不成还能是他单枪匹马去抢回来的吗?!开玩笑,就少年这单薄的身形,会被揍趴下吧,那她更不信了。

她笑了笑,将钱收了起来,打算明天交给谭妈妈,多少能让谭妈妈心情好点儿吧。然后,她拉着邬念坐下来,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掏出棉签和药酒。谭妈妈是护士,家里小医药箱还是有的。

邬念乖乖地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她低头去用棉签蘸取了些许药酒,然后擦拭在自己唇角。

“笑什么?”谭冥冥看着邬念唇角的笑容,居然还有酒窝——她觉得这弟弟可爱又经常令人一头雾水,于是有些莫名奇妙,又有些好笑地问:“不疼的吗?”

“疼啊。”邬念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一瞬不瞬地:“但现在不疼了。”

谭冥冥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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