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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崽小小一只,包子脸上面无表情,抱着膝盖坐在树下。

像是等了很久,他肩膀上堆了一片白色,眼里的期待也已经在寒风中熄灭了。

他穿的是红黑色的衣袍,倒是看不出血迹来,只是衣袍颜色变暗沉了,脏兮兮的,只有白净的脖子和脸上有些许溅上去的血,乌黑的长发也微乱。他右手边的箭囊还剩七支箭,他左边有一颗白色狼头,看起来狰狞可怖但又有种绝对力量的美。

附近山洞洞口的痕迹有些凌乱的痕迹。

寒风吹来,往他脖子里灌,令他衣袍猎猎振动,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仍等在那里。

他这是,等了多久?

宿溪虽然知道崽崽充满忐忑与希冀地向自己提出见面的请求,然而自己根本办不到,最后就只能是这么个结果……

但是当真的看到崽崽斩杀了狼王,抓紧时间来到树下等待自己,可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根本没人出现,他眼里的兴奋与亮意一点点暗下来,最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到来,彻底化作一潭平静的湖水时……

……她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是非常不好受。

这游戏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游戏能办到的范畴了。宿溪虽然被绑定了系统,但是她先前也就把这游戏里的所有人物当成火柴人,以为只不过是编程过于智能真实化的主人公而已。

可现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宿溪却觉得,崽崽是处于另一个时空的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物了——而越是这么想,没办法赴约,她心里便越是愧疚。

他在冷风中等了自己那么久,脸上的血迹都被冻得凝固了,本来那么期待,但期待逐渐变成忐忑,最后又变成了失望——

自己不该让他等的,早知道这样,就该留下什么图,告诉他自己不能来了……

宿溪只是没想到,崽崽会执拗地等这么久。

而且,她也没想到,自己鸽了一个游戏小人,心里会这么涩涩的。

……

宿溪在屏幕外沉默着,屏幕里的崽崽也十分沉默。

……

本来还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才是围猎回营的时间,但山脚下因为二皇子遇刺事件,提前吹起了号角。

于是那些世子们陆陆续续往营地去了。

此处偏僻,又靠近雪狼王山洞,没什么人来,因此还是死寂一片。

宿溪以为崽崽等到这时候,还没见到人来,也该死心了,往山下走了。

山脚下营地乱成一团,传来大声呼救,他也听见了。

可谁知道他还是动也没动,还在等。

直到这一炷香的时间彻底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黑得透透的了,乌漆墨黑的了,他意识到那人不可能来,眼底残余的小火苗终于“啪嗒”一下彻底没了,这才缓缓扶着树站起来。

他又站了一会儿,朝着无尽的茫茫夜空看了会儿,才拎着雪狼王的头,走过去将马的缰绳解开,牵着马朝着山下走去。

宿溪看着崽崽小小的身影走在寒夜里,一颗老母亲心都快被戳成筛子了,要不是怕他以为见了鬼,都想把他拽回来,告诉他自己其实来了的。

……

陆唤牵着马,拎着雪狼王朝山下走,低垂着睫毛,微微抿着唇,没什么表情。

那人,到底还是没来。

那人最终还是不会来,其实早在他的意料之内。从一开始,那人避开他给他送东西,便已经说明了那人不想暴露身份。

见上一面的要求,着实是他强求了。

……他不过是以为,经过这阵子的交流,那人会见不得他难过,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愿意满足他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但今日从白日等至天光昏黑,那人却始终半点痕迹未曾出现……

看来,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陆唤虽然在今日之前,对这一场赴约充满渴盼与希冀,但现在没等到那人,他倒也不至于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来般失魂落魄。虽然胸中的确有些失落,但也称不上太难过。

毕竟,他早就做好了空等一日的准备。

更何况,那人虽然没来,但不代表那人就此离开他身边。

只要那人还在,见不见得到人,便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想到这里,陆唤凝了凝心神,努力平了平因为失望而有些下垂的嘴角,快步朝山脚下营地走去。

……

此时山脚下的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皇子在围猎中遇到刺杀,可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宿溪跟着将界面调过去,见到崽崽拎着雪狼王出现时,众世子们大惊失色。

崽崽旁若无人地从众人中走回去,将雪狼王的头递给他带来的宁王府中的侍卫,让侍卫作为战利品呈交上去,至少有一大半的人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还有世子前来向崽崽祝贺,宿溪心里这才好受一点。

崽崽刚刚在梨花树那边情绪低沉,但现在看起来似乎要好些了,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眉宇间的涩意褪去了一些。

宿溪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她玩游戏不知不觉已经七点了,房门外宿妈妈来敲门:“溪溪,复习完了吗,来吃晚饭。”

宿溪猛然抬头,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桌上的复习书,卧槽,她差点忘了明天要考试!

宿溪赶紧放下手机先出去吃个饭。

……

宿溪下线之后,营地里皇子世子们全都围到了负伤的二皇子身边,二皇子受伤的伤口非常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被人抹了金创药,以至于他此时已经从昏迷当中醒了过来。

太子正神情严肃地派人去查今日刺杀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何人所为。他底下的侍卫乱成一团。

篝火旁边,五皇子关切地坐在二皇子身边,对二皇子道:“二哥,你可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你可看清了那些刺杀你的人的脸?”

而三皇子站在御医旁边,则端详着那只多出来的灯笼,不正经地调笑道:“二哥,这是有人救了你啊,不知道是哪个山中猎户或者侍卫之女,或许能成一段佳话呢?”

二皇子挣扎着靠着侍卫坐起来,皱了皱眉,虚弱地道:“你怎知道是女子,这山上可没几个女子。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从溪边拖拽到了营地附近,女子可没这么大的力气。”

“也是。”三皇子顿时悻然无趣。

“也有可能是哪位世子家中的下人或者随从,不管如何,救了我二弟,我必定会报答。”太子肃容吩咐道:“让那些世子们过来看看,这是谁家的灯笼。”

世子们便挨个过来。

这灯笼再普通不过,稻草扎成,里面廉价的油灯,便是他们府上的下人也不会用。

只不过这灯笼的柄上倒是有一小串蝇头小字,皇子世子们仔细瞧了瞧,发现根本看不懂。

这一行蝇头小字的形状弯弯曲曲,像是蝌蚪,十分奇怪,像是外族文字,又像是随手用竹刀雕刻下,并无任何意义。

这一行小字是:“Made in the game mall”

什么意思?

皇子世子们考究不出来,便当做是毫无意义的图案,没再理会了。

但是这灯笼落至陆唤手中时,陆唤盯着这灯笼,漆黑眼睫却是神经质地抖了一下。

他目光有些错愕地落向二皇子胸膛上敷上的药粉,定了半晌,沉沉的目光又落回这灯笼上……还沾着些许血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这串毫无意义的蝇头小字,那人给他的那盏兔子灯上,也有。

他每日清晨将兔子灯从檐下取下来,每日黄昏时点了烛火挂上去,日复一日将兔子灯欢喜地放在手中打量,灯笼的长柄都快被他摩拭得掉了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他以为是长柄上的花纹而已。

却没想到,这稻草灯笼上也有。

所以,这灯笼,是那人的……

二皇子,也是那人救下的……?

是了,这药粉效果极好,是那人才拿得出来的药。救下二皇子却不透露身份,也是那人会做的事情。

陆唤立在原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神色晦暗,并没什么动作,只死死盯着手中的灯笼。

上回那人帮助师傅丁,是为了自己,但这一回,那人救下二皇子,应当是与自己无关了。

那人为何要救下二皇子,又是有别的什么筹划吗?

这并非什么对不起陆唤的事情,事实上,他根本没权利干涉那人做什么。

他若是因为心底那些隐隐冒出头的、令他不敢承认、别扭又无理的占有欲,而怪罪那人,未免也太过可笑。

可是此时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不停闪过“原来,那人并不只是对他一个人好么”这样的念头,他便完全无法去想别的,他挑着灯笼的手指仿佛都一点点变凉了。

……

他以为那人根本没来。

但原来,那人也来了此地,只不过,没赴他的约,而是,去救了二皇子么?

陆唤睫毛颤了颤,脸上也渐渐没有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