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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些人口中的少爷是个有品味的,没提奇葩要求。他立即转身,精准地从吧台后状如棋盘的酒格中取出了一瓶九八年的香槟,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恭敬地呈给对方,殷切地渴望听到一句夸奖,以慰藉刚才被骂“干了三年还不如一个刚来的”的失落之心。

——然而当他看见洪伯手上也带着白手套,并且是比他更高级、更不易留下痕迹的丝质手套时,他就知道他想错了,他依然是个弟弟。

二十分钟后,娄保国终于如愿以偿地喝上了心心念念的家乡啤酒,还是冰镇过的,仰头一口牛饮,顿觉通体舒畅,细密的白色泡沫沾在鼻子上也浑然不介意。

“爽!老周,你也来一杯!反正今天消费都记少爷账上。”娄保国拽过身旁的周毅,不忘对跑腿的服务生说:“谢了,大帅哥!”

大帅哥轻轻摇头,单手托起摆满了酒瓶与高脚杯的托盘,走出吧台,汇入宴会厅中熙熙攘攘的宾客。

娄保国眯起眼,望着他离开的高大背影:“挺酷啊,咱少爷喜欢这型吧?”

周毅喝得节制,杯中仍剩三分之二啤酒便不喝了,闻言斜睨:“怎么的,想把人家绑了送少爷床上去?”

“诶,好主意。”

“去你的吧,区公安局局长就在那儿呢,看见没?当场出警把你抓进去,说不准还握着你的手感谢:‘娄同志,感谢您的自投罗网,这是本局有史以来抓获罪犯最快的一次,可以申报吉尼斯纪录了!’”

娄保国拍腿大笑,笑完把剩下半扎啤酒一饮而尽,杯子“哐!”地拍在吧台上。突然抬眼,紧紧盯着吴伟,眼里笑意瞬间褪去。

吴伟吓得两腿打颤,这人怎么翻脸像唱川剧似的?他万分后悔今天早上看到星座指南说他水逆,却还是来上班了,硬着头皮问:“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

出乎意料的,眼前凶神恶煞的胖高个儿只问了他一个简单问题:“你之前说那位大帅哥,最近刚来?”

吴伟见他不是找自己的茬,急忙点头:“嗯嗯,原本跟我搭档管吧台的同事辞职了,正好他来应聘,经理就让他接了这个岗位。”

娄保国接着问:“他叫什么名字?”

“唔……柏朝,松柏的柏,朝朝暮暮的朝。”

娄保国瞥向周毅,周毅颦眉略一思索,摇头:“没听过这名字。”

娄保国:“注意着点儿吧,最近刚来的,长得还这么帅,不去当模特来当服务员?可能不简单。”

“嗯,我看紧他。”

吴伟听得云里雾里,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像是要对付柏朝,他不禁担忧地望向正在宾客间穿梭送酒的新同事———

“先生,您点的龙舌兰纯饮。”高大的服务生呈上酒杯。

接过酒杯的青年烫了头时髦的褐色微卷发,正与一位美女攀谈,两个人都身着礼服,一个是雅致清爽的白色西装,剪裁贴身,肩线后移,十分巧妙地修饰了原本不健壮的身材。另一个则是璀璨金披纱晚礼服,亮丝团绕,轻纱云动,美不胜收。

青年忙着逗美女欢笑,没工夫理会服务生,食指和拇指捏着细长的杯柱,另外三根手指敷衍地朝他挥了挥,示意他可以走了。接着对美女道:“真是太久没见了,还记得我们高中一起上马术课那会儿……”

他说到一半,察觉身畔的服务生没走,回眸不满道:“还有事吗?”

服务生的视线从美女脖子上的项链处收回——那是一条金质挂坠项链,主石为一颗圆形切割黄钻。

美女的脸上噙着温婉的笑容,伸手取走了托盘上的一杯巴黎之花:“别怪他,是我忘了拿酒,不好意思啊。”

服务生摇头:“没事。”接着去送其他客人点的酒了。

被他一打岔,白西装青年的视线也捕捉到了美女脖子上的项链,笑道:“黄钻很衬你今天的裙子,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前阵子家里矿场开采出了一批品质不错的红宝石原石,已经送去加工了,最近一心扑在美国的生意上,忙得脚不着地,等制作好了给你送来。”

美女含羞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颈中项链:“谢谢,你有心了。这是度秋去年从苏富比上拍来的,因为这条项链叫‘Homeland of Diamonds’,他说我们马上要回国了,这个寓意很好。”

青年听见这个名字,笑容微微一滞,脸上的厌恶稍纵即逝,神色又明朗起来:“看来度秋对你不错,但他的掌控欲未免太强了,你戴什么项链都要管。这才刚订婚,以后结婚了日子可怎么过呀。要是我,肯定不会这样。”

美女浅饮了一口手中液体金澄的香槟,果味浓郁,花香馥郁,脸上却露出淡淡的忧郁:“他一向随心所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今晚的接风宴,这么多冲着他来的客人,他到现在还不露面,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应付,哎……”

她叹息着,忍不住抬头向正北方望去——

宴会厅内分为两层,正北方有两座环抱旋转楼梯,最低处梯口两旁矗立着两座天使雕像。最高处离地十多米,上去之后是一块平台,通往空中廊道,直达客房大楼。

这时,美女的眼睛倏地一亮,高兴道:“他总算来了!”

青年微微吃惊,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原本空荡荡的最高处平台上多了两个人,应该是从客房大楼走过来的。

离得太远,看不清脸,不过依稀能辨认出走在前头拎着公文包的是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不知是否喝醉了,步履蹒跚,左摇右晃。插着兜漫不经心走在后头四五米处的另一位似乎更年长一些……不对。

青年蓦地意识到,那人并不年长,只是漂了一头银发,而且长度已经垂到肩头。

白瞎了一身潇洒的那不勒斯咖啡格纹西装,完全被离经叛道的发色喧宾夺主。

“度秋他疯了吧……这什么鬼发型?!”青年目瞪神呆。

在这种全市政要权贵集结的场合,以这种不成体统的形象亮相,简直是放浪形骸,胡作非为。

“他外公要是看见他这发型,保准儿气晕过去。”

美女无奈道:“就是因为他外公说他不够成熟,他才赌气漂白了头发,反驳他外公:‘我头发都白了还不够成熟?’好在他外公早就习惯他乱来了,不然真得气出毛病。”

青年颇为不屑地一哼,小声嘀咕:“他从小就没正常过……他前面那个是谁?”

“哦,是他二叔,虞——”

美女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话音戛然而止,美目瞪得极大,眼神愕然呆滞。

紧接着,陡然爆发出一声利锐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

她温温柔柔的嗓音急剧拔高,妆容精致的脸因惊恐扭曲得骇人,转瞬间从花容月貌化作了仿佛前来索命的厉鬼!

青年吓得魂飞魄散,腿软得差点跌倒,不仅因为这声凄厉的尖叫,更因为看见了平台上,中年男子的动作:

他竟扔下了公文包,撑着平台的围栏,翻到了外边!

只要松手往前半步,就会坠下十几米的高空!

因为这声猝不及防的尖叫,所有在场的宾客、保安、服务生等都注意到了楼梯上的异状,一瞬间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然而在下一秒,分贝暴涨到了顶点!

围栏外的中年男子神色诡异地微微一笑,松开抓住围栏的手,安详地闭上眼,张开双臂,缓缓向前方的虚空倒下,仿佛去拥抱一场美梦——

“啊啊啊啊啊快接住他!!”

“谁来帮帮忙!!!”

“救命啊啊啊啊!!!”

“砰!”

一声巨大而沉闷的钝响。

四面八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喊着救人的宾客都已逃到四五米开外,让出了一片空地,以为有人会接住坠落的男子,然而谁也没有。

只有一个人纹丝不动。

柏朝手中托着最后一杯地狱龙舌兰,默然低头,静静注视着离自己脚边半米不到的尸体——应该可以这么称呼,因为中年男子的脑袋先着地,撞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已经像破瓢的西瓜似地四分五裂了。

尸体的脑浆与血液渐渐溢出,宛如一朵恣意盛开的猩红花朵,舒展诡曼的花瓣,延伸至他的皮鞋底下。

柏朝抬起头,正对着楼梯口,两座巨大的天使雕像正悲悯地俯视着这人间惨状。

旋转楼梯之上,银发的男人收回未能触及的手,身形停顿了数秒后,屈臂撑着围栏,站在比天使更高的位置,如同无情的神祇,面色淡漠地一一扫过楼下惊骇的众人,视线最终落在离尸体最近的人身上。

他与那人目光交汇。

那人如利箭般的视线穿透恐慌不安的空气直直射来,仿佛盯住了自己的猎物,表情却平静得近乎麻木。

虞度秋注视对方片刻,慢慢咧开一个诡谲的微笑,对着楼下英俊非凡的男人,狡狯地眨了一只眼。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一次新尝试,希望大家喜欢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