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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闷响,门被人撞开了,裴三老爷身后跟着几个健壮仆从,气势汹汹道:“是谁在里边儿?!”

裴绍心头一惊——这却跟他想象中截然不同了。

他转身欲走,奈何此处并无别的出口,想要跳窗,那小小的口子,却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半老男人能轻易离开的。

裴绍被困住了,身体僵硬的看着裴三老爷进门,几个嬷嬷发觉了床榻之上裴老夫人的异常,快步扑过去,看了一眼,嚎哭声便响起来了。

“老夫人,老夫人?您的命真苦啊,谁能料想得到,竟是您最疼爱的孙儿害死了您?!”

裴老夫人是被勒死的,绳子正捏在裴绍手里,着实抵赖不得。

裴三老爷哭了几声,便吩咐人将裴绍扣下,又吩咐人去报官,请官府对此事加以处置。

裴绍原就怀了死志,此时倒也不怕,刚刚被人撞破的慌乱过去,他苦笑着道:“三叔,老夫人是我杀的,我认了,只是报官,却不必了。即便你不来,我也会去祠堂吊死,以祭裴家的。”

裴家落得现下这地步,已经够惨了,再传出孙儿杀死祖母的事情,简直要被人踩到泥沟里边儿去。

裴三老爷对这话充耳不闻,只是哭他惨死的老娘,哭了几声,又吩咐人去准备寿材。

裴绍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几分端倪,略一思忖,忽然间神色大变:“你居然吃里扒外,跟那两个小畜生里应外合?!”

“六郎,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初你娘跟你,不也是这么做的?”裴三老爷抬着脸来,哭了半日,却一滴泪都没有。

他近前几步,在裴绍耳边低声说:“裴家是完了,但人总得活着啊,沈大人说了,只要把你丢出去,其余人他就既往不咎,六郎,三叔这也是没办法啊,你可别怨我!”

裴绍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死死的瞪着裴三老爷,后者见状也不动气,笑了一声,吩咐将裴绍的嘴堵上,防止他自尽,便吩咐人将他送去京兆尹。

——皇帝驾崩之后,沈章便被授京兆尹之职,裴绍此去,正是到了自己亲儿子的手里。

裴绍剧烈挣扎这,被人带下去了。

裴三老爷目光在内室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两个中年模样的婆子身上,点了点这两人,道:“你们都是跟随老夫人的旧人,却玩忽职守,以至今日裴绍做下这等事,岂不该死?”

他吩咐仆从:“叫她们俩殉主,下去继续侍奉老夫人吧。”

那两个婆子依仗裴老夫人,不知逞过多少威风,现下却惶惶如丧家之犬,意欲跪地求饶,嘴巴却被人堵住,直接拖了出去。

没过多久,仆从入内回禀:“三爷,已经处置了。”

裴三老爷“嗯”了一声,心里却开始思量自己当年有没有得罪过沈蘅母子三人——挤兑过他们的丫鬟都出嫁了,也没逃过这一劫,他唯恐也被那几个阎王记恨,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裴老夫人的尸首还留在床上,但裴家却没人真的为此伤悲,乱局之前,保住性命和前途,那才是最靠谱儿的。

裴家家主已经被处死,更因故被削去家中男丁官爵,此时裴老夫人既死,就别指望丧仪有多盛大,多少高官命妇前去吊唁了。

裴老夫人死了,造成的轰动大抵只有手指甲那么大,毕竟她已经年老,死去也是寻常,但裴绍杀死祖母一事,却叫整个建康都为之一震,当年裴夫人所犯的那件案子,再度被翻了出来。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当年夏氏想毒死婆母和儿媳妇,现在她的儿子又勒死了自己的亲祖母,果真是亲生母子!”

“听说裴绍还是裴老夫人抚养长大的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啊,不敬老也就罢了,竟还杀人,真是骇人听闻……”

裴绍想死的有风骨,想死的有尊严,沈章偏不叫他如愿,裴绍痛心于昔年母亲之死,沈章便将他那伤口扒开,狠狠再撒一把盐。

杀亲是大罪,更不必说是杀死自己嫡亲的祖母,在以孝治天下的时代,裴绍注定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同样的事情,前世沈启也曾做过,可他毕竟是天子,手握强权,又早早从裴家脱离,世人骂的再难听,他也不会放在心里。

而裴绍,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和底气。

皇帝已死,建康政务皆出于沈启之手,见了刑部和大理寺拟定出来的奏疏,他付以一笑,提笔写了个“可”字。

杀亲之行,罪不容诛。

而腰斩弃市,便是裴绍最后的下场。

狱卒将这消息告知于他,裴绍当场就僵住了,他不怕死,但是很怕受苦,更不必说是腰斩这样的折磨了。

他开始慌了,开始惧怕,他央求狱卒帮自己传话,想见两个儿子一面,然而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理会他。

裴绍开始愤怒,开始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沈启和沈章,也咒骂沈蘅,好像这样就能抵消恐惧似的,但到最后,仍然没产生任何作用。

裴绍以为会有人来见自己的,或者是沈蘅,或者是沈启、沈章,他有些神经质的发笑,准备了一肚子的慷慨陈词,想着等人来了,就说给他们听。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去看他。

裴绍在绝望之中,近乎悲哀的发现——他们也许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记在心上。

是年十一月二十四,裴绍就死。

裴三老爷接管了裴家,主动上表,称裴绍杀死祖母,罪大恶极,再非裴家子孙,将其革除裴家子嗣之列,连尸体都没去收。

裴绍被丢尽了乱葬岗,狼狈而不堪的终结了他的一生。

裴家倒了,建康士族更是遭受重击,纷纷向沈启俯首称臣。

经历了一个月的混乱之后,沈启于建康称帝,定国号为周,年号为新安,尊生母沈蘅为皇太后,尊祖父沈恪为王,封胞弟沈章为晋王,令有司择吉日行大婚典礼。

故事发展到了这里,已经可以告一段落,而此后沈启沈章二人,自有他们的快意人生。

燕琅沉沉睡去,再度睁开眼睛,却见自己正身处楼阁之上,四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远处有一行女婢鱼贯而入,见到她后,纷纷屈膝见礼,恭敬道:“少府主。”

燕琅面不改色,微微颔首,待她们走了,又去打量自己周身,却见腰间悬挂长剑,略一运气,便觉五脏通透,丹田有力,显然颇有些修为在身。

这亭台修的极高,俯首下望,便见彩云漂浮,随风而行,远处有流光一闪,是护府大阵正在运转的显现。

燕琅隐约了悟几分,却听系统有些惊疑不定的说:“这好像是个修□□。”

“不是好像。”燕琅手指一抬,一簇火苗自她指尖凭空出现,吹一口气,不远处花苑中便落下一场雨。

她说:“这就是修□□。”

系统哼哧哼哧的去查资料,看完之后,半天都没说话。

燕琅道:“你怎么了?”

系统说:“我把世界线传过去,你自己看吧。”

……

燕琅所附身的这具身体名叫郑菀,乃是这方世界一大势力鹰扬府的少主,天资出众,根骨绝佳,相貌更是一顶一的出挑,不过二十岁,便结成金丹,长生在望。

只可惜,她是个NPC。

准确来说,她是个给玩家做攻略任务的NPC。

只有将她的好感刷到一百,才算是完成任务,否则,必然会被这方世界吞噬,魂飞魄散。

前世的郑菀一心修行,根本不谙男女之情,被人撩拨的动了心之后,又被一脚踢开,连体内的先天根骨都被人抽出,做了别人的踏脚石。

怎一个惨字了得。

远处有轰鸣的礼花绽放开来,绚烂而又唯美,仙术使然,并不比现代社会的礼花差多少。

今日是郑菀结成金丹的庆贺大典,鹰扬府广邀宾客替自家少主庆祝,不到二十岁的金丹修士,又是鹰扬府少主,前途无量,自然有的是人追捧。

燕琅提剑走出长亭,伴着缭绕彩云,缓步走到鹰扬府偏门处去去。

郑淼将衣袖掀开,露出光洁的小臂,上边是鹰扬府郑家血脉才会有的飞鹰纹。

她握着手中那把短剑,面带微笑,向一众修士道:“我父亲郑昊,乃是府主之兄,我身上带有他的印信,你们去请他前来,一切自会明了。”

郑家血脉所带有的飞鹰纹不会有假,修士们暗暗颔首,正待入内传禀,却见少府主亲至此处,忙俯身见礼。

郑淼侧目去看,便见那女子生的美貌,凛然如霜雪,配一把剑,通身都是长久处于高位的雍容与威势。

她手指不觉捏紧,脸上却是热切的笑容,亲近的看着她,道:“想必是阿菀姐姐?”

燕琅淡淡挑了挑眉,似是询问。

郑淼见状,神情有些羞怯,又有些低落,低头道:“昔年父亲游历四方,与我母亲定情,生下了我,后来他因故离去,我便在母亲身边长大,直到母亲临终前,才知道自己身世……”

前世郑菀遇见她,颇为怜爱这个长在外边儿的表妹,从仙法到灵石,无一欠缺,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就是这个楚楚可怜的小表妹,联合外人将她踩下云端,抽走了她体内的先天根骨,将曾经的天之骄女变成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