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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妇人看模样似乎有三十多岁的年纪, 眼神闪躲,畏畏缩缩的,有半边脸还有些红肿,眼角也有淤伤跟指甲印子, 看着像是被人打过。

许沁玉心里大概猜出妇人是谁, 刚看她从巷子尾过来, 应该是罗老婆子的儿媳。

果不其然,有个妇人见状,立刻喊道:“林氏, 咋地,你婆婆不是说人家许小娘子做的鱼难吃, 昨日还上门闹了两趟,就为了把那八文钱要回去,小娘子什么都没说,也把钱退了让你们家吃了白食, 这是白食吃上瘾了?今儿使唤你来买鱼, 明日你再来找退钱,后日再使唤你两个闺女来买?怎地,你们一家子还要不要脸了?”

街坊邻居也都知道林氏可怜,知道她在罗家过的什么日子。

可吃白食就是吃白食, 说破天林氏也是罗老婆子的儿媳,这家人天天这样闹, 到时候给人小娘子闹得烦了,觉得桂花巷怎地这么多泼皮无赖, 自然就不愿意继续在桂花巷里卖鱼了。

小娘子要是去别的地儿卖鱼, 生意照样好。

那时候他们桂花巷的人又得抠抠索索吃不起荤腥, 孩子也整日面黄肌瘦, 她们找谁说理去。

这话也是告诉小娘子,眼前妇人是罗老婆子儿媳,她们桂花巷也就这么一户奇葩。

林氏被说的面皮涨红。

可她能如何?

她婆婆在许小娘子这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心里不甘,还想继续学小娘子的配方手艺,又想吃鱼,只能喊她来买,她不想来的,但昨天晚上婆婆就借机打了她一顿,连着大丫二丫都挨了两脚,她今日要是不来,婆婆打她们娘三会打的更狠。

那妇人说完,见林氏脸上红肿有伤,知晓是她婆婆又打她了,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是个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许沁玉看着林氏脸上的伤,也知她要是罗老婆子儿媳,实际是没三十岁,好像才二十三四的模样,就被蹉跎成这般。

许沁玉心里有些堵得慌,她道:“小嫂子,这鱼我不会卖你的,你回吧。”

就算她可怜林氏,也不可能继续把鱼卖给罗家的。

林氏脸色发白,她祈求的望着许沁玉。

“小娘子,求求你把鱼卖给我吧,不然回去后,我,我婆婆会打死我的。”

“你没长手还是没长腿吗?”许沁玉反问她。

林氏愣了愣,“什,什么?”

她没懂小娘子这话是何意。

许沁玉平静地说,“你不知道反抗吗?她打你时你不知道跑吗?”

林氏哆嗦了两下嘴唇,说不出话来了。

从来没人告诉她,她可以反抗。

周围妇人都开始点头。

在她们的观念里,就算被婆婆打骂,反抗可以,还手却使不得。

许沁玉这话其实是说,她打你,你不会反手打回去吗?

怎地,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劳力还干不过一个老妇人?

她这次愿意卖鱼给林氏,也不过是助长罗老婆子歪风邪气,让罗老婆子以为自己好说话,可以结交,她还会想方设法来胡搅蛮缠弄到她做鱼的配方。

她觉得即便这是封建社会,百善孝为先,那也不该愚孝,何况这跟孝不孝没关系,这是老婆子虐待自己儿媳孙女,她却不知反抗。

这个罗老婆子敢卖自己闺女给儿子娶媳妇,现在林氏生不出儿子,那罗老婆子就敢卖林氏的两个闺女休了林氏,用卖孙女的钱给儿子娶个能生儿子的媳妇。

不过是迟早的事儿罢了。

林氏不说话。

许沁玉不再管她,忙着继续卖鱼。

最后所有的红烧青鱼都卖的一干二净。

林氏也没有买到红烧青鱼,她失魂落魄的回了罗家,罗老婆子脸上也是一片青紫,一只眼睛也是肿着的,见到儿媳空着手回,上前就抄起旁边的扫帚朝着儿媳身上抽了过去,“你这蠢物,让你买个鱼你都买不到,要你有何用,还不如卖去窑子里。”

罗老婆子一边污言秽语的骂着林氏跟许沁玉,手上下了狠劲,打的林氏弓着身弯着腰,脸色发白。

身上传来的痛苦,还有内心的绝望让林氏忍不住想着,真的可以反抗吗?

真的有人可以反抗自己的娘,反抗自己的婆婆吗?

她在家时就被娘打骂,但没婆婆打的很,在家天天要干活,最后被娘以二十两的银子的价格说给了罗家。

那二十两银子,娘一分钱的嫁妆都没给她准备,全留给她的兄弟。

之所以能要到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还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是罗大根相中她,罗大根长得丑,二十几还没娶媳妇,又想要长得好看的媳妇,最后就挑中了她。

她以为,这时代的女子就是这样的。

可今日有人告诉她,是可以反抗的。

可是,要怎么反抗?

……

许沁玉买完鱼就回了家,一路上有点闷闷不乐,她其实也没什么资格去评判林氏,这个时代的女性大多都过得不如意,就算投胎到世家大族,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也不是说着玩的,总归这个时代的女子想过的自由,基本是不太可能的。

回到家,许沁玉这种情绪也去的差不多。

她觉得自己可怜林氏,不如可怜自己,本来身家差不多上亿,来到这种地方还成了被流放的替嫁王妃,谁能有她倒霉。

要不是她厨艺了得,大概处境比林氏还惨。

也幸好裴家人都好相处,还有厨艺傍身。

但不管如何,她还是希望林氏可以自己立起来,可以护住自己的两个闺女。

回到家,许沁玉开始做暮食,这几日的暮食一直吃的是红烧鱼,有些吃腻,所以她把排骨给烧了,家里还有老冰糖,她就奢侈一把,做了个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做法简单,最重要的就是炒糖色,一道糖醋排骨炒出好糖色,这菜就算成功一半。

焯好水的排骨倒入炒好的糖色里翻炒着,翻炒到表皮微微焦黄,加入酱油醋盐把味炒开,最后加适量的水大火烧着,烧开后转中火继续,等焖的时候差不多,再加一勺醋收汁儿就成了。

满院子都是酸酸甜甜还带着肉香的味道,他们都来不知道肉还可以是酸甜的,闻起来很开胃很香。

桂花巷里的人家也闻见这香香甜甜的肉香,都知晓应该是许小娘子家在做新吃食。

家里人多,许沁玉把上次买的两斤多排骨一口气都给做了。

做完糖醋排骨,她又蒸了个鸡蛋羹,最后清炒了个豆芽。

西南这地方,萝卜,白菜,芋头,豆腐,豆芽都是常吃的菜,像是山药,莲藕,冬瓜,荸荠都是比较贵的菜,因为西南这边没有,要从别的地方运过来,荸荠这东西,仔细来说算是水果的一种了。

晚上是邵哥儿的娘夏嫂子过来端暮食的,还有小翠一起来的。

邵哥儿没来,这两日虽雪小了点,但天还是很冷。

许沁玉已经把食盒装好,她自己焖的粳米饭,入口软糯香甜,饭粒油亮,这是粳米自带的油脂。

她现在每日做肉夹馍跟红烧青鱼,纯利润都有三百五六十文钱,粳米日日吃顿顿吃都吃得起。

吴氏过来还给许沁玉带了两个包头帽和两双毛手套。

都是用兔毛做的,一个白兔毛做的,一个灰兔毛,应该是给她和裴危玄的,看他们两人整日都要出门摆摊,天又冷,这才给两人缝的。

当然,不是用整块兔毛,应该是些边角料,能够看出拼接痕迹,吴氏女红不错,帽子也挺可爱,待在脑袋上毛茸茸的,还有手套也是,带上后整个手心都暖和起来,许沁玉很喜欢,跟吴氏道谢。

吴氏笑道:“许小娘子喜欢就好。”

邵哥儿这些日子,肉眼可见的长了点肉,她别提有多感激许沁玉。

见许沁玉跟她相公整日要顶着风雪出摊,就想给他们做点什么,做衣裳不合适,做个帽子手套就很不错,夏家做的是布庄营生,除了布,各种皮毛也少不了,那种裁剪下来的边角料皮毛就更加多了,于是她就捡了些兔皮毛的边角料做了两个这样的帽子跟兔毛手套。

吴氏就是来送帽子手套,给了东西拿到邵哥儿的暮食就回了。

许沁玉还在摆弄自己的兔毛帽和手套,就是家里没铜镜,不然还能照照什么模样。

自打她成了原身,除了洗脸时水盆里倒映的面容,还没仔细瞧过自己的脸,但许沁玉记得,原身跟她的容貌有着八.九分相似的。

许沁玉摸了摸脑袋上的兔毛帽儿,又见另外顶灰兔毛帽子在旁边,她拿起过去便宜夫君身旁,垫着脚尖把帽给他带上,“四哥也快带上瞧瞧。”

她笑得眼眸弯弯的,带着丝丝狡黠,她就是想瞧瞧便宜夫君带上这种稍显柔性的兔毛帽是何等模样。

裴危玄见她垫着脚尖,下意识的微微躬了下身,好让她轻松一些。

他也瞧见她脸上狡黠笑意,不仅有些失笑。

意识到自己笑了的时候,他微微怔了下,又垂下眼眸,回到那副淡淡表情的模样。

等许沁玉给便宜夫君带上,才发现即便他穿着一身藏青色不太好看的袄袍,还带着个毛茸茸的兔毛帽,却不显阴柔,依旧清冷似玉,那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都遮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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