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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派的钦差是带着密折一起来的, 钦差是刑部尚书,姓叶名敬,刑部是掌司法刑狱,对处理这种事情也比其他官员更加狠心些, 新帝这才点了刑部尚书为钦差即可前往饶州。

见到是刑部尚书来, 祝太守心中不免忐忑。

祝太守行礼。

叶尚书挥手, “太守还是先瞧瞧皇上给你的密折吧。”

两人进到书房,叶尚书不苟言笑,被祝太守请到上首位坐下, 其属下把怀中密折双手捧着递祝太守,祝太守拆开折子, 瞧见里头的内容,越看脸色越白,看完后,他对刑部尚书道:“大人, 其实下官昨日又写了封折子, 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大人有所不知,源宝镇的腹泻病得到了控制,腹泻病患也都已经痊愈, 所以腹泻病并不是不可控制不可治愈,源宝镇的县令想出了一些防腹泻病扩散的法子, 效果极好,源宝镇的病人就是用这法子没有扩散, 病人也已经治愈。”

这密信上的内容和他想的一样, 新帝命他把源宝镇外的灾民全部屠杀, 就地焚烧。

不仅如此, 西南这边凡是有灾民出现,也就地杀掉,防止腹泻病外溢,若是灾民已经进了镇或者村,将镇或村封闭,整个村和镇直接放火焚烧尽,甚至不用等整个村或者镇的百姓传染上,而且连着没有染病的也一并给杀掉。

这种事情,祝太守又如何下得去手,更何况现在他知道腹泻病是可以得到控制的,更加不可能按照密信上所言,去屠杀百姓和灾民。

祝太守甚至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自古以来,即便是瘟疫发生,帝王派人封村封镇,但也会派遣太医前往治疗,若实在无法医治和控制,才会彻底圈禁,但也不会立即对被圈禁的百姓屠杀,只是等到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祝太守不知灾民去往京城后具体是如何发现腹泻病,新帝又是如何决策,但猜测应该是跟现在差不多,新帝和太后治都没想过治疗这些灾民和病人,选择直接屠杀干净罢。

他害怕就算第二封折子递去京城,新帝和太后也不相信腹泻病可以得到控制和治愈,依旧让他把人都给杀了。

叶尚书听闻后,面无表情,“新帝派本官过来也只是监督太守。”

祝太守颤声道:“大人,可是那些人都已经治愈,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即便还有三个村子因灾民受到牵连,但此刻也都有好转,再过不久应该也都能传来好消息,还请大人三思啊,大人不可再等上几日吗?再等几日,下官的折子应该也已经送去了京城,皇上看过折子亦说不定会改变决策,能否请太守再缓上几日。”

叶尚书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本官年岁渐大,舟车劳顿的,一路很是辛苦,来到饶州后身体不适,突生疾病,还请祝太守先寻个住的地方和郎中过来为本官瞧瞧吧。”

祝太守怔了怔,这才哽咽道:“多谢大人。”

叶尚书既是钦差,自然也不会凭着太守一句话就信了,所以‘养病’前还特意去了源宝镇一趟,看着那些灾民住在源宝镇的一片树林边,搭着油布棚,在里面生活得还挺好,有吃有喝,气色也比他两个月在京城外瞧见的灾民气色好多了,不过有几个灾民还是太瘦了些,脸颊凹陷,精神但也不错,面上带着红晕,那几人应当是之前染上腹泻病的病患,已经痊愈。

叶尚书并未穿官服,特意过去问了问。

灾民告诉他,说源宝镇的县令是大好人,想了防护法子,还让郎中来给他们治病,所以他们福气好,碰见这么好的县令,又说源宝镇的许小娘子也是好人。

其实这些灾民一开始就没想过去京城那边,他们都是同个村子的,走错了方向,一路逃难到了西南这边,并不知原先过去京城的那些灾民被发现染上腹泻病后,直接被下令屠杀,不少灾民吓得逃走又流窜到其他地方,又被新帝跟太后派人去追杀,总之就是京城那边也不安生。

叶尚书知道是源宝镇县令立了大功,但灾民们说的许小娘子又是谁?

叶尚书自然就问了问,灾民们说,“许小娘子是许记食府的东家,咱们生病时就是许小娘子给咱们张罗吃食,许小娘子做的吃食就跟神仙吃的一样,咱们从来没吃过那么美味的东西,我婆娘就是吃了许小娘子做的吃食,才想要继续活下去,她不想病死在这里。”

他们吃了许小娘子半个月的吃食,早就从衙役跟郎中们口中知道这位许小娘子了。

即便是他们,吃过这样的美味,也生出一种继续活下去的念头,觉得哪怕眼下日子艰难,但以后肯定都会好起来的。

总之就是许小娘子做的吃食给了他们盼头。

叶尚书没想到灾民口中的许小娘子就是个厨子,他倒没太大感想,应该是小厨娘心善,负责了他们这些日子的伙食,他觉得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娘子厨艺再好还能比得过宫中御厨不成?无非是这些灾民没吃过好东西,又一路食不果腹逃荒来到此地,自然吃什么都觉美味。

叶尚书并没有进源宝镇内,见过灾民们的情况就回了饶州城。

回到饶州城后,叶尚书也写了折子让人送回京城。

折子里写明灾民跟腹泻病人的情况,的确是病愈,腹泻病得到了控制不在蔓延,希望皇上可以三思改变决策。

之后几日,叶尚书暂且在太守府住了下来。

祝太守也松了口气,回到后宅时,祝老太夫人微颤颤过来了,喊了两声太守的名字。

祝老太夫人已经七十出头,算是高寿,但近几年身子骨已经每况愈下,这两年眼睛更是已经看不清,出门都得丫鬟扶着。

老太夫人也很担心灾民跟病患们的状况,如今整个饶州城都差不多知晓西南出现灾民,灾民中有人染上腹泻病,因为饶州城即便没有出现腹泻病,也在用杨县令给的法子来防护着。

饶州城的百姓们也都已经知道源宝镇的腹泻病患已经治愈,是祝太守贴了告示告知城中百姓,也是为了让百姓们安心。

所以祝老太夫人也很担心京城里派了的钦差大人不顾百姓跟灾民的死活。

这会儿听见外头传来儿子的脚步声,立刻让丫鬟搀扶着她出了房门。

祝太守急忙上前搀扶着老母亲,温声道:“娘,您怎地出来了,您在屋里好好歇息着。”

祝老太夫人担忧问,“文议,钦差大人可是来了,皇上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灾民和腹泻病的病患?”

祝太守没有瞒着老娘,把事情同她说了说,祝老太夫人忍不住跺了跺拐杖,想骂新帝昏庸,又怕连累儿子,只得连叹几口气,“文议,你可万万不能做下此等糊涂之事,病患都已治愈,腹泻病也并无继续蔓延,当然不能去听皇上的话屠杀百姓灾民,这是要遭天谴的。”

“娘放心。”祝太守扶着老娘进屋,“儿子省得,钦差大人也是好人,并未逼着儿子去屠杀灾民,封锁村镇,还写了折子递回京城,事情应该有转圜的余地,所以娘别担心,只管养好身子,以后还不定还能寻到姐姐,娘跟姐姐还有见面的机会。”

祝老太夫人这一生就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儿子自然是祝太守,祝太守还有个姐姐,比祝太守大三岁多,年幼时,大概就是祝太守一岁多那会被拐子给拐走了。

祝家只是普通的市井门户,祝老太夫人那会又要照顾小的,家里也买不起丫鬟奴仆,祝太守的爹又在外赚银钱,那会儿祝太守的姐姐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偶尔会在自家门前玩耍,结果那天就被拐子给抱走了,这也是祝老太夫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自从女儿被拐子抱走,祝老太夫人日日夜夜的哭,现在想起来,都还忍不住落泪,眼睛早就哭瞎了。

而祝太守自幼就被祝老太夫人叮嘱,希望他日后可以寻到祝家长姐。

祝大人把这事儿给放在心里头,也想着祝家普通门户想要寻人何其困难,所以他努力读书,科举中了进士后下放到地方上做县令,慢慢升迁到太守,这些年也一直打听长姐的下落,但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祝老太夫人听闻儿子言,苦笑了声,“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还是清楚的,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至多半年罢了。

祝太守其实心里头也清楚得很,心中不免难受。

祝太守的那封书信三日后被送到京城进了宫,这会儿还在早朝,朝堂上的朝臣们正在为灾民跟瘟疫头疼着,有些朝臣上书皇上当初不该直接派人去屠杀灾民,应当先圈禁起来,寻了郎中太医去给腹泻病人治病,若实在无法控制住,再做其他打算不迟,哪有直接上来就屠杀灾民,不然也不会让灾民害怕,让他们四处逃窜,其他各地也出现腹泻病的情况。

现在又听闻有些灾民已经到了西南那边,朝臣越发心慌,西南是边陲,有重兵镇守着,就怕腹泻病也传到军营里,倒时整个军营都要不攻自破。

本身前几年大皇子领兵已经把西南边上的邘国给打得伤了元气,西南军营要真因为腹泻病沦陷,西南也会成为邘国的囊中之物,边陲都没了,邘国伤的元气也会恢复过来,只怕会继续起兵攻打大盛朝,倒是又该兵荒马乱世道大乱了。

朝臣们说不埋怨新帝,那是假的,都觉得新帝太过心狠手辣。

即便是已经对新帝俯首称臣的朝臣们,他们也更希望跟着的是个明君,当初先帝死得蹊跷,大皇子又直接被斩杀,都不给他们调查的机会新帝登上皇位,又杀了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大臣们,他们这才不敢再说甚,只是就算后来新帝顺利登基,谏官们也一直责怪新帝流放皇族皇子公主和皇后,骂得还很难听,总之那段时间是闹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灾民里出现了腹泻病,谏官们还能继续骂,当初骂的时候,朝臣们都能感觉新帝的焦躁,真真是深怕又把谏官们也给砍了。

现在出现腹泻病,看到新帝的处理手法,朝臣们也觉新帝不成,要是先帝或者大皇子,处理起来肯定不会闹成这样的。

就在这会儿,从饶州城送来的书信快马加鞭送进宫。

新帝立刻说,“赶紧呈上来给朕瞧瞧。”

内臣急忙从满头大汗的官兵手中接过密信,是饶州城的太守写来的,看完后,新帝有点不相信,腹泻病还能治好?莫不是饶州城太守为了功劳诓骗他的?

下面朝臣有些急了,“皇上,可是饶州城太守送来的密信,腹泻病可有传到军营里头?”

新帝挥挥手,让内臣把这封书信读给朝臣们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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