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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醒过来,身边的人在推她,到她了,到了表彰环节,她和宋焰得上台。

她回头,见宋焰已从座位上起身,掌声雷动,她木然站起,走上台去。

顶棚的灯光打着,她脸色煞白。

宋焰和她在舞台中央相遇,迅速看了她一眼,发觉她有些异样,但此刻站在万众视线下,也不能说什么。

主持人对全场观众和电视直播观众介绍着他们救出婴儿的感人事迹。

许沁知道轻重,把心中一切狠狠压抑下去,轮到她发言,她还能平稳淡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医生的职责就是救人。”

可说完这句,她没了多的话,主持人夸赞:“许医生不善言辞啊,说的少,做的多。”

许沁一怔。说的少,做的多,这不正是她身边这个穿军装的男人吗?

她鼻子发酸,快忍不住,此刻只想下台,可还有人要表彰,主持人一一介绍,其他军人一一上台。

她和宋焰稍稍往旁边站,退去一旁时,宋焰极低地问了句:“怎么了?不舒服?”

她慌忙找借口:“好像吃坏肚子了。”

他低声:“再忍一下,马上就下台了。”

“嗯。”她看一眼他的侧脸。从上台后,她便一直不敢正眼看他,怕自己会落泪,此刻,他的侧脸也是安静淡定的,不显山不露水,不透露一丝黑暗过往。

许沁用力眨眨眼睛,提醒自己还在台上,刚要移开目光,可就在这时,她看见宋焰极其快速地扫了一眼舞台中央的另外几位军人,特种兵,炮兵,解放军,装甲兵。

他扫了一眼他们的军装,然后平淡地看向台下。

许沁突然就想起望乡的那个夜晚,宋焰看着从他身边走过的军人时的眼神,就是刚才这个眼神。

他在羡慕。

像只有纸飞机的小男孩巴巴地羡慕其他孩子的遥控飞机和坦克。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疯了般涌上眼眶。

她飞速扭过头,任泪水哗哗地淌,待它淌够了又赶紧擦拭。台下的人以为她被其他人的事迹感动,不觉有异。

终于,领导过来发奖状,众人鼓掌,可以下台了。

许沁没往宋焰那边下,飞快走了相反的方向。

台下还有雷鸣的掌声,她不回观众席,直接冲出会场。

她一身白大褂出现在冬夜的街头,拦了车直奔西边。

半个多小时到了大院。

佣人来开门,说人在茶厅内。

许沁不换鞋,直接踩进门,快步穿过客厅,进了茶厅。

孟怀瑾和付闻樱正在泡茶,见她突然造访,稍稍讶异。

付闻樱本不打算理她,可看她脸色冷清,脚上还穿着鞋子,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许沁走到茶台边,俯视付闻樱,问:“是你吗?六七年前差点害死宋焰的人是你吗?”

付闻樱脸色骤变,顿了一秒:“谁跟你讲的?”

许沁就明白了,一大颗眼泪从脸颊上滚落。

茶厅里安安静静,没人开口,没人安慰。

她自己抹去脸上的泪,扭头看孟怀瑾:“爸,也有你?”

孟怀瑾眉心紧蹙,却又摇头:“沁沁,爸爸不知道该怎么讲。”

付闻樱:“这事跟你爸没关系。他也是后来才知道。”

她轻描淡写,没了别的话,别说道歉,一句解释也没有。

许沁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地等了足足一分钟,可谁都不说话,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翻个页就能过去。

可这次,她过不去了。

她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轻声:

“妈,我一直把你当亲妈妈的,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即使你反对我和宋焰在一起,打击我,不理我,即使你插手我的工作,我也没有恨过你。……我还一直在想,要主动跟你和好。我一直在想,你只是性格如此,不是不把我当女儿。……”

她说到此处,轻吸一口气,想要继续平静地讲,但眼泪不可控制地流下,如何忍都忍不住了,她失声哭起来:

“我就是个傻子,我是你们养在家里让你们拿去联姻的工具。只因为这个工具有了人性,有了想要的感情,开始不听你的话,你怕她脱离你的控制,所以你要毁了她心爱的人,让她永远不会被他引诱偏离轨道,让她这辈子没了期待,乖乖做你的傀儡娃娃!”

她哭得肩膀直抖,如遭背叛:“你们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你们的女儿?根本没有!……骗子!”

她看向孟怀瑾,泪如雨下,

“你当初从孤儿院接走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接我回家,说你是爸爸,说你会像爸爸一样爱我。这是你说的!是你亲口说的!……骗子,骗子!”

孟怀瑾眼睛湿了,脸颊微搐着,一言不发。

付闻樱再也坐不住,厉声:“你跟父母怎么说话的?!这些年对你的教养都是白费了?!哪有父母是完美的?!对你的不好你记得清清楚楚,对你的好你倒忘得一干二净。这些年是谁养你,生病了是谁照顾你,受欺负了是谁帮你出头?你在这家里生活这么多年,就为这一件事,为这一个男人,否定父母做过的一切,要跟父母决裂?我不是完美的妈妈,可你又是不是完美的女儿?!”

她声色俱厉,许沁骤然停住,刚才一股脑儿的发泄被拦腰斩断,脑子里顿时空茫一片,只剩荒芜。

她呆呆看着她,脸上泪痕斑驳。

孟怀瑾重重叹气,低下头去拿手撑住额头。

付闻樱冷冷道:“沁沁,妈妈做过的事,不会不认。但你也好好想想,你觉得我让你失望,可你作为女儿,是不是也让我失望了!”

“虚伪。”许沁突然说。

“你说我什么?”

“虚伪。我让你失望?不过就是我爱上了他。你说他配不上我,你有什么资格?做出那种事来,你有什么资格?以高贵自居,却把一个人的生命看做蚂蚁,暗地下毒手,你有什么资格说配不上?配不上的是你。你连说自己是一个‘好人’都配不上!”

付闻樱铁色铁青,起身:“你再敢说一句,我——”

“你弄死我啊!”许沁眼睛通红,“我再也不听话了,你弄死我啊!”

付闻樱霎时怔住,竟不知一贯不知反抗的孩子也会如此。

许沁剧烈喘着气,一字一句道:“他当初受的一切,丢掉的半条命,我不追究,以后,我跟你们再没半点关系。我警告你,不要再去伤害他。是,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没有,但我会为他去死。”

她说完,转身便走,一抬眼却看见墙上挂着全家福,相片里,孟怀瑾和付闻樱坐在长椅上,她和孟宴臣站在两旁。

一家人看上去很幸福。

她望着那张照片,泪水再度如开闸般流淌,她突然间弓下腰去,呜呜大哭起来。那瘦弱的身子自上而下都在颤。

孟怀瑾见她停下,起身:“沁沁啊——”

可下一秒,许沁扑上去,抓住那副相框,用力将它扯下来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木框断裂,玻璃粉碎。

她哭得浑身抽搐,迅速奔出门去。

家里骤然一片死寂。

孟怀瑾捂住眼睛,颓然坐下去。

付闻樱立在原地,抿紧嘴唇,胸膛剧烈起伏,她用力克制住,正欲坐下缓一缓,却猛地一惊,浑身发凉——

孟宴臣站在客厅那头的台阶上,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