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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瓒腿部中弹,被即刻送往医院。移动病床推进手术室那一瞬, 他突然跃起来抓宋冉, 但医护人员将他强摁在病床上推了进去。

宋冉追到门边,里头传来刀片铁器摔地砸乱的声响。病床、手术台、置物架、铁盘、手术器械乒乒乓乓撞成一团。东国的医生护士们叫着喊着。

她撞门进去, 就见李瓒拖着中弹流血的右腿,弯着旧伤的左腿趴在移动病床边,手肘勉强支着身体。他整个人警惕而紧绷, 另一只手抓着把手术刀, 威胁而自保地对着众人。

“你现在安全了!我们是医生,是好人!”医生护士们围绕两旁, 试图上去安抚他, 却不敢正面碰他手里的刀刃。

两相僵持。

他抓着移动病床连连后退, 但双腿无法直立,病床一滚, 他失去支撑, 猛地摔倒在地, 手术刀甩飞出去。他立刻去抓,可周围的医护人员看准了机会扑上去制服他。

他手推脚踢,搡开众人从病床底下滚爬过去,竭力站起身,抓着病床用力一甩,扫开众人。置物架扫到在地, 铁质的手术器械噼里啪啦, 一片狼藉。

“阿瓒!”

飞速扫到宋冉面前的床尾突然刹停, 李瓒抓紧病床,一双深黑的眼睛隔着脏乱的碎发看着她。他呼吸急促,剧烈喘着气。受伤的右腿正在流血;他好似没有感觉,强撑着站着,盯着她看。

“阿瓒……”宋冉扶住移动病床的床尾,朝他伸手,走上前,“你不记得我了?”

李瓒干枯的嘴唇蠕动一下,喉中发出一丝声音,沙哑而模糊:“冉冉。”

宋冉眼眶骤热,正要说什么,他脸色一变,踉跄着一步上前抓住她递来的手,将她扯到身后护住,另一手抓着病床,盯紧了手术室内的一帮医生们。

“阿瓒!”宋冉抱住他,伸手去摸他的脸。

他迅速回头看她一眼,又立刻警惕盯向那群人。

“阿瓒你看着我。”宋冉用力将他的脸掰过来,“他们是医生,不是坏人。他们是医生!”

李瓒勾勾地盯着她看,那眼神笔直而执拗,仿佛婴儿看着自己世界中唯一的存在。

他怔怔的,听着她的话。

一个医生趁机上前,迅速在他脖子后扎了一针。李瓒眼神一变,就要扭头去反击。宋冉扑上去将他脖子紧紧抱住,李瓒挣了一下,没挣开。医生已打完针,迅速退后。

“没事的。”她抱住他的头,安抚,“阿瓒,没事的!”

这话一落,他身体开始剧烈发抖,手握住她的脖子,正是那枚子弹留下疤痕的地方。宋冉骤然想起,那晚她中弹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阿瓒,没事的。”

他抱紧了她,死死捂着她的脖子,脑袋紧贴住她的脸颊,泪水汹涌般流出。

那低低的哭声带着无尽的心碎与绝望,竟和她梦中的哭声重叠。

麻醉药很快起了作用,他意识模糊开去,趴倒在她身上。眼看宋冉撑不住,医护人员立刻过来将他抬上病床。

宋冉满面泪水,紧跟上去,护士拦住她,将她往外推:“抱歉,请您出去。”

宋冉被推出手术室,门“砰”地一声关上。

她扶住冰凉的门,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身子没有一丝力气,连眼泪都流不出了。她无力地坐在地上,脑袋歪靠着墙壁,寂静而无声地等待。

摩根蹲在墙边,双手抱紧低垂的头颅,一颗眼泪砸落地上:“上帝,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他质问,“为什么?”

可静静的走廊里,没有人能给予回应。

足足四个小时后,李瓒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他头发剪短了,全身的泥垢伤痕都清理干净。脸庞上也洗去了泥污,消瘦得可怕。耳后到脖子上有道很长的疤,延伸到衣领里。

他穿着夏天的短袖病号服,露出的手臂瘦骨嶙峋,伤疤层层叠叠,一重又一重。

病房里,医生跟哈维和摩根介绍着病情:“……身体非常虚弱且营养不良,187的身高,体重消瘦到只剩54公斤。……身上到处是伤,遭受过长时间的酷刑。……断了三小截手指和两根脚趾,左脚的脚筋断了。身上有多处骨折,但没有治疗,最后自动愈合的。舌尖缺失了一小块,好在并不太影响说话进食。身体上的伤还是其次,目前最需要的是心理医生。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并不会有太大用处了。”

宋冉不知听也没听。她伏在病床边,抚着他细瘦的手指。他的手指并没有齐根切断,右手的小指头和无名指断了第一个指关节;左手的小拇指也是。

只是看一眼,她就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病床边挂着点滴。

摩根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说:“可能几个小时。麻醉药还有一段时间。你们要注意,他醒来之后不要刺激他,不要让他看见任何尖锐的东西。在不受刺激的情况下,他是可以正常交流的。”

宋冉始终守在病床边,怕他醒来的时候看不到她。

等待的间隙,她突然对哈维说,她明天就回国。等他一醒,她就带他回家。一刻不停,一刻也不等。希望少校能帮她处理回国相关事宜。

哈维答应了,说立刻去沟通协商。

中途,哈维意外接到一个消息。三天前,也就是七月三十号那天,政府军在仓迪北部80公里边境线上捣毁了一个恐怖分子据点。也就是宋冉和哈维去寻找的那天。

政府军剿灭了大部分恐怖分子,却有一小部分逃走了。

而昨天,仓迪的守军在巡关时抓到一个可疑人,确定了是三天前从据点里逃出的余党。审讯过程中,那个恐怖分子提到了李瓒,说是二月份仓迪寺中消失的库克兵,被囚近半年,直到三天前的袭击中,据点被炸,从牢里逃了出去。现在已不知去向。

士兵察觉事态严重,立刻致电位于伽玛的战争事务委员会,说得到了李瓒的消息。

而委员会早已从哈维这边得到李瓒活着的消息,让哈维立刻联系仓迪守军,务必查清楚李瓒的遭遇。

哈维说他要去审讯那个恐怖分子,问宋冉去不去。

宋冉握着李瓒的手,没做声。

自找到李瓒后,她几乎就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守在他身边。仿佛只有他和她才是一体。隔着一个玻璃罩,外头的一切她都不管,也不在乎了。

她长久地不说话。

哈维说:“那我先过去,具体情况等回来再告诉你。”

哈维和摩根刚走到门边,宋冉松开李瓒的手,起身回头:“我跟你一起去。”

……

……

隔着一面淡灰色的玻璃,宋冉看见了对面审讯室里的恐怖分子。

他二十四五岁,年轻,平凡,中等个头,身材偏瘦,长相很普通,乍一看不像凶恶之人。若是放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对他心存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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