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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春天,王衣衣在寄给苏起的第三封信里说,她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给她写信了,因为sars越来越严重,死了很多人。在疫情得到控制之前,爸爸不让她出门了。她说她们家现在每天进门都要把衣服换洗一遍,学校停课了,商店关门了,街上都没人了。她从没见过北京那么空旷。

苏起收到信的时候忧心忡忡,还特意跑去山上的庙里拜菩萨,保佑王衣衣一家不要感染非典。当然,拜菩萨十分钟,在山上和伙伴们疯闹玩了一整天。

那段时期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连云西小城都紧张起来。程英英她们买了一堆白醋放家里煮,听说醋的蒸汽能杀掉sars病毒,还买了很多板蓝根逼着孩子们喝下,据说能提高免疫力杀病毒。

李援平说他们瞎胡闹,什么白醋和板蓝根根本没用。可非典疫情太恐怖,连冯秀英老师都不相信自家老公的辟谣,督促李枫然每天喝板蓝根,说反正喝了没坏处,还能防感冒,再说万一真的有用呢。

苏起一直期待着学校停课,但云西市并没有人感染非典疫情,整座城市仍在正常运转。只有老师在上课的时候会偶尔提一下非典,跟大家讲诉战斗在疫情一线的医生们的故事。

电视屏幕里那个令人恐慌紧张的疾病世界仿佛在遥远的另一端,与云西无关。

四月的下午,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苏起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托腮望着天空飘过的云朵。在云西城外有很大很大的世界,比如北京,那么北京的初中生会看到她看到的蓝天吗?

路子深哥哥很快要高考了,陈燕阿姨希望他报考省内的大学,离家近。但路子深说他要去北京或上海,去离家很远的地方。

他说,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才是长大。

苏起也想长大,但以前她想留在云西,每天都去看长江。可现在她的想法开始改变——南江巷好像有些旧了,云西好像有些小了,小到连sars都不来,他们无法参与。

想到这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苏起,过来打排球啊!”付茜喊她。

现在是体育课呢,苏起居然没在体育课上乱跑乱跳,这实在是稀奇。

“来了!”苏起站起身,跳下台阶。不知怎么回事,她今天兴致不高,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或许是因为心情惆怅,或许是因为体育课前一口气吃了两根雪糕。

苏起走到球网边,发现女生们都在往篮球场看。

班上的男生们正在打篮球,梁水运着球,绕过防守,转身一个起跳,篮球落进了篮网。他转过身来跟他的朋友们笑了一下,汗湿的黑发一簇簇在额前跳动。

这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苏起说:“你们打不打球的?”

女生们这才回过头。

苏起抛起排球,纵身一跃,挥手一拍,排球潇洒地发去球网对面。那边的同学抱着手接球,将球高高弹起,付茜跳起来有力一击,球急速飞回来,一下子砸在苏起的肚子上。

苏起猛地坐倒在地,腹部一阵剧痛的痉挛,疼得她眼前一黑。

“对不起!”付茜吓一跳,慌忙跑来扶她,“苏起你没事吧?”

苏起疼得整个肚子都在烧火,她喘气道:“要不是你是我好朋友,我还以为你跟我有仇。”

付茜难过极了:“我不是故意的。”

苏起挥手:“知道啦,没事,意外意外。”

她不打了,退回一旁坐在树荫下休息。她稍稍缓了一会儿,可肚子里的坠胀感还没消失。

付茜那家伙力气还挺大。

下课铃响。她帮老师把排球收进竹筐,拖去体育器材室。

苏起放好筐子,还是觉得肚子难受极了,皱着眉毛站在原地揉啊揉。

器材室门开着,梁水拖着篮球筐进来,一见她背影,愣了一下——苏起的校服屁股沟沟上一小片血红色。

他第一反应是扔下筐子转身就走,走了一步发现不对,又回身看她,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又要走,又没走,往复几下,他烦躁极了,终于叫:“苏七七!”

苏起被他吓一跳,回过身:“干嘛?”

梁水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苏起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梁水憋了一会儿,脸都红了,抓狂地挠了挠头发,急速道:“你裤子上有东西。”

苏起回头看,跟狗咬自己尾巴似的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东西啊?”

梁水火了:“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苏起莫名其妙,“到底是什么呀?”

正说着,器材室的门被推开,别班的同学来还排球。

梁水突然一大步上前,抓住苏起的肩膀,将她扭过身来,推到墙边紧紧摁在墙上。

苏起猛地被他罩在墙边,条件反射要推他,挣扎两下推不动,压低声音:“你干嘛——”

还球的人偷偷打量,梁水回头,眼神很凶:“看什么看?!”

那人立刻扔下球筐跑了。

苏起把他推开:“你到底干嘛?”

“你裤子——”梁水一张脸通红,别过脸去,“红的!”

苏起一愣,陡然明白过来,吓了一惊。不知所措之际,器材室的门又被推开,他们班体育委员拖着跳绳筐子进来了。

苏起背身贴墙站好,体育委员看见梁水,还打了招呼,说:“回教室吗?”

苏起目光求救地看梁水——别走!

梁水没看她,但跟体育委员说:“我等会儿,你先走吧。”

体育委员便先走了。

苏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刚才她只以为是被排球打了,现在晓得是怎么回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内裤里越来越湿稠。

“水砸——”苏起脸皱成一团,扭过身去,“你看是不是又多了?”

梁水眼睛瞪圆了一瞬,别过眼睛去,不肯看。

苏起以为他没看见,急道:“你看呀!”

梁水别着脑袋,炸了:“我不看!”

“怎么办呀?我怎么回教室啊?”苏起正说着,器材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刚上完体育课,正是还器材的高峰期。

门推的一瞬,苏起还没反应过来。梁水迅速转身,一把摁住门沿,一手拉过对方手中的球筐把筐子扯进来,门推关上,上了锁。

这下只剩他俩了。

苏起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哀声:“完蛋了。”

梁水扭头看她,不客气道:“你是猪吗?来——来,这个,你不知道吗?”

苏起也急了:“它第一次来,我怎么知道啊?!”

“第一次?”梁水好奇了一秒,嫌弃道,“你发育真慢。”

苏起简直想敲爆他脑壳:“我比班上的女生都小一两岁,我不慢!”

她气道:“我肚子疼死啦,你要这个时候跟我吵架吗?”

梁水梗了一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你说你,怎么这种好事次次找上我?能不能让李凡跟路造也分担点儿?”话这么说,却忽然一抬手把自己的校服t恤脱了下来扔给她,苏起慌乱接住,衣服还有些湿,毕竟才上完体育课。

苏起说:“一股汗臭味。”

“你还嫌弃?”梁水眉毛差点儿飞上天,上前去抢,“还回来!”

苏起赶紧把t恤系在腰上遮屁股。他一步上前逼近她作势要抢衣服,手不经意揽住了她的腰。少年光露的胸膛抵在她眼前,男孩子的皮肤居然也很细腻,从胸膛到腰杆都瘦瘦的,肌肤上还沾着汗珠,有一股蓬勃的青春的气息。

苏起愣了愣,不知为何,一瞬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

梁水一低头,也觉得两人挨太近了。她的脸就杵在他下巴前,粉红扑扑的,睫毛很长,扑眨扑眨,他也有些不自在,立刻后退一步,转过身去,说:“我走了。”

苏起见他光着上身,只穿了条长运动裤,小声:“校规不准光着……”

梁水已走到门边,回头瞟她一眼:“那你把衣服还给我。”说着,拉开门走了。

苏起腰间系着他的t恤,回教室找女同学借了卫生巾,又拿卫生纸把裤子上的血擦了好多遍,总算擦干了点才回教室。

她上课迟到了,但林声帮她跟老师说了,老师没为难她。她进教室坐下,发现梁水的座位是空的,便在草稿纸上写“梁水呢?”,杵了杵付茜的胳膊。

“他没穿上衣,被罚跑圈去了。”付茜写完,又加了一行,“15圈。”

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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