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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他们很快就没空去思考金橘的问题了。

娜斯佳在入夏之后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本来有金橘陪着好不容易往森林里迁了点,这回卷土重来,反而靠得离小屋更近了。

半年过去,到了冬天,巡护员上山去给补饲点加草料的时候,它甚至都不是在山路上徘徊,而是蹲在补饲棚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直愣愣地看。

大家都很为它的精神状况担心,有人提出这是不是生病了在向人类求助,有人提出是不是因为曾经伤过人所以把人当做猎物,还有人犹犹豫豫地提出,娜斯佳从小生活在马戏团里,跑出来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收养了小金橘,是不是就和当年俄罗斯专家推测的一样,它其实很需要陪伴呢?

这个观念一提出来,还在唇枪舌战的专家们都有点哑了火。

人类需要陪伴,这可以理解;宠物需要陪伴,这可以理解;狼群需要陪伴,这也可以理解;但老虎、花豹、美洲豹这类的大猫一向被认为是独自生活的,难道也会被孤独这种问题困扰吗?

狮子的世界里倒有许多类似案例,最出名的还要数柳瓦夫人。

柳瓦夫人是柳瓦平原上最后的狮子,它的同伴都被人类屠杀殆尽,整片平原上只有它一头野生狮子。因为孤单,柳瓦夫人在摄影师赫伯特入住营地后,就隔三差五地到营地里去活动。它不仅每天晚上在帐篷边上入睡,而且有段时间还一直跟着赫伯特,到哪里去都不愿意离开,以至于摄影师在采访中表示自己都习惯于听着大猫的呼噜声入睡了。

可虎不是狮。

从没听说过野生老虎亲近人类的。

再者说,如果真的觉得孤单,为什么娜斯佳不向同类寻求陪伴呢?

作为这片领地乃至整个国家公园里体型数一数二的东北虎,它在迈入壮年后表现得像个绝对王者,其他途径此处的雌虎根本不敢靠近来进行领地挑战,但想进来相亲的雄虎倒是被监控拍到过好几回,也没见它网开一面让人家进来。

上上回进来的大雄虎被奋起反抗的娜斯佳吓退,走的时候一瘸一拐;上回进来的雄虎因为体型着实不够看,根本无法和老虎女王抗衡,简直是被连滚带爬地打了出去。

也就只有金橘安安稳稳地进来,太太平平地离开。

可眼看着金橘也没派上用场啊。

工作人员愁白了头发。

在连领导山上视察情况都能看到灌木丛里的娜斯佳时,专家学者终于顶不住了。他们召开了一次又一次冗长的会议,讨论该怎么帮助这头特别的东北虎。

而任飞槐博士就是在这个时候掏出研究资料的。

摄影师赫伯特在第一次碰到柳瓦夫人的那个夜晚举着手电筒和狮子对峙良久,他没有移动,也没有拿出武器,只是因为冥冥之中有一股念头告诉他这头蹲在营地里的母狮不是来伤人,也不是来觅食,而是来寻求陪伴的。在这种念头的指引下,他鬼使神差地转过了身。

此时此刻,也有这么一股念头在向任教授诉说着。

他总有一种预感,预感到自己一直在思考的事情这回会有个着落。

娜斯佳六岁,距离人们给它戴上无线电项圈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因为体型和状态都到了巅峰,也是时候去做个身体检查,顺便更换一个技术更成熟、电量更充足、也更舒适的定位圈了。

随着医疗专车进入国家公园的还有一个从救护基地运来的小篮子,里面装着一只被母亲弃养的小老虎,约莫五个月大,正是断奶的时候。

这只雌性小老虎是被工作人员精挑细选出来的、园区里性格最稳重的一只,平时就连在外出放风时碰到陌生老虎,它都不会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是带着它的保育员担心个不停,唯恐它被吓到,还吓出什么应激反应来。

为了这次的实验,人们做足了充分准备。

工作人员在娜斯佳的领地里采集了粪便和用来标记领地的液体,通过技术合成了气味剂,完全掩盖了小老虎本身的味道,希望在麻醉效果刚刚退去时观察一下会发生什么事,假如情况不对,就赶紧把小老虎转移走。

这样做是冒了风险的。

尽管娜斯佳平时都表现得很温和,接受救助时也对幼崽十分友善,但要是真出现什么意外,从任教授到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好果子吃,而且他们心里也过不去那关。

任教授在戴着手套把小老虎放下时心里一直祈祷。

他不是个爱求神拜佛的人,也不知道老虎的事该拜会哪路大仙,但真到了这节骨眼上,他竟然也开始压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孙清抓着血样,巡护员抱着麻醉枪。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小老虎在雌虎还没苏醒时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抱住了它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