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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时是一个四月的下雨天。

维多利亚带着家族在海岸边穿梭,寻找着合适的猎物。

虎鲸群的目标是北象海豹,祖母鲸知道它们通常会在冬天的尾巴梢生育后代,而一个多月后这些幼崽就会断奶,脱掉胎毛,然后开始自己的海洋生活——或者成为掠食者的美餐。

也正是因为水中的北象海豹幼崽太多,安澜才感觉到疑惑:外婆已经在这里搜索了很久了,期间有太多幼崽从鲸群边上仓皇逃窜而过,却没有一头能引出它的围猎信号。

它在找什么呢?

安澜下意识地转着圈游动。

北象海豹是难得有点挑战的猎物,公象海豹体长超过6米,体重超过3吨,犬齿则可以达到5厘米,比起一些陆地猛兽也不差什么。

最离谱的是,这种动物有很强的潜水能力,一次可以在深水区活动约20分钟,而虎鲸则很少到深水去觅食,自然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所有这些特征决定了捕捉北象海豹尤其是成年个体的时机往往稍纵即逝,也使得维多利亚连连放过象海豹幼崽的行为看起来非常古怪。

但安澜在捕猎上对祖母鲸有着绝对的信任。

维多利亚杀死过的大小猎物可能比她见过的鱼群还要多。

抱着这种绝对信任,安澜和其他大虎鲸都默默地等待着,观察着四周,只有坎蒂丝带着泡泡游在猎场外面。

它已经不是个新手妈妈了。

泡泡刚出生的时候坎蒂丝什么都不会,喂奶要靠维多利亚从旁教导辅助,背孩子也不如莱顿背得稳,唯一得心应手的就是在捕猎时看孩子。这是个从安澜身上练出来的技能。

全家人本来就要一起照看幼崽,但坎蒂丝越来越像嘉玛,有着爆棚的母性,什么不会就向妈妈和外婆学,很快就成了半个育儿专家。

这会鲸群在蹲猎物,避免打草惊蛇,没法玩“哔波”和“噗”的游戏,它就带着泡泡玩仰泳,玩转圈。

在泡泡努力转到第十一圈的时候,维多利亚突然发出一记很快的“咔哒”声,然后率先朝一个地方冲去,边游边跟了一句长长的鸣叫。

安澜一激灵。

祖母鲸在叫她的名字!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维多利亚会在这时候下这个命令,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凭着多年共同生活的默契和长辈们调转走位,连连加速。

声呐信号一撞回来,她就愣住了。

目标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公北象海豹。

维多利亚没有选择体型小得多的雌海豹,也没有选择经验几乎等于零的幼崽海豹,甚至没有选择正常体型的公海豹,在一整片海滩的海豹中,它独独挑中了这头——

而且还喊了外孙女上来打头阵。

此时此刻,还是个理论王者的安澜面对一头比她还大的凶猛壮汉,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所以……是前两天的谈话谈出问题了吧。

外婆是憋着气准备在捕猎课程上摔打她吗?

安澜在内心流下悔恨的泪水,但表面上还表现得非常坚强,一边回想自己平时学过的知识,一边从下方控制住北象海豹,不让它有机会重新下潜,或者游到几百米外的海岸上。

她必须抱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万一逼近的方向不对,很容易就会遭到对方的猛烈攻击,公象海豹足以驱逐亚成年大白鲨,而且它们不太讲究卫生,被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安澜努力从尾巴靠近和猎物周旋的时候,其他长辈也赶到了战场,开始用气泡辅助她的战斗。但这些大虎鲸谁都没有上来接过主攻手的位置,也没有说要来个轮换什么的,只顾着用气孔和尾巴制造白浪。

这下安澜想不知道它们串通过都不行。

前两天她还是一条能放豪言壮语的小虎鲸,现在却成了临时被赶上越级考场的新生,从头到脚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几个大字。

好在从莱顿和嘉玛的位置来看维多利亚也没准备完全撒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它们能迅速从两侧赶过来救场。

有了兜底,安澜就有了底气。

她用力咬着公象海豹的尾巴,在它尝试转过身来时加速朝侧面游离,然后像学过的那样做了个大转弯,用尾巴和背鳍在水面上打出扇形白浪,混淆猎物的视线,阻止猎物的攻击。

公象海豹怒气冲冲地在水里翻滚着。

等它终于从铺天盖地的白浪里分辨清楚方向,安澜早已在另一侧蓄好了力,再次上前去撕扯它的尾巴和背部。

这一次见了血。

在其他虎鲸的白浪掩护下,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袭击流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占据上风。但随着战斗进行,大虎鲸们甩出来的浪花越来越少,频率也越来越低,安澜渐渐陷入了一种险象环生的局面之中。

诚然公象海豹不停地在出血,但为了造成这些伤害安澜也不停地在转圈,在击浪,在加速冲刺,她的体力消耗不比猎物少多少。

更糟糕的是,随着包围圈放松,公象海豹频频动作,好几次都想潜到深处去甩开虎鲸的攻击。

没有家庭成员的帮助,控制猎物变得极为困难。

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安澜停下来找节奏,余光瞥见维多利亚正浮在水面上认真观察着,好像随时准备让整个虎鲸群都围上来结束战斗。

就在那一瞬间,安澜想了很多。

祖母鲸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呢?是想要锻炼她的独立生存能力吗?还是想告诉她虎鲸只有生活在群体里才是最稳定的,是一种变相的劝阻呢?

不管是出于哪种思量,她都必须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是亚成年中最好的一个。

安澜冷静下来,重新用尾巴拍出水浪,准备朝岸边游的公象海豹阻挡住,然后第无数次地拉开距离。

只要再坚持几次,她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几次,流血不止的猎物一定会先体力不支。

公象海豹的速度也的确在变慢。

当安澜再一次发动进攻时,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不管不顾地朝深海潜去,甚至不再试图拯救自己正在被袭击的早已血肉模糊的腹部。

就在这时,维多利亚终于下了今天的第二个命令。

虎鲸群如同听到头狼呼唤的狼群,一瞬间露出了獠牙。

刚才还围着战场沉默打转的大虎鲸们以极快的速度一拥而上,莉莲和嘉玛咬住了猎物的肚腹,莱顿像火箭一样自下而上地进行了一次撞击,仗着自己的体型优势,硬生生撞得猎物往上一窜,两块皮肉就从被咬住的地方撕脱下来。

任凭公象海豹再怎么挣扎也无力回天。

屠杀开始了。

安澜精疲力尽地游到一边,喷出一大股气来缓解自己的郁闷情绪,她知道自己就差这么一点点。

就像马拉松倒在终点线前,跳马落地时踏出去的一个足尖,花滑表演时的一次失误。

就差那么一点点。

在接下来的好几年里,维多利亚一次又一次地给捕猎增加难度,甚至让莱顿来和她进行战斗训练,把这个“一点点”变成了一种难以逾越的鸿沟。

终于有一天,安澜单独杀死了一头灰鲸幼崽,这个“一点点”才轰然崩塌。

当她回首望去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训练成了最好的样子。

那时安澜1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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