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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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声群聊顿时变成了高声叫骂。
在维多利亚鲸群里,莱顿和莉莲也在小声逼逼,这样那样地说着蓝鲸的坏话。
等到海星眼巴巴地凑过去旁听,还试图跟着学,两个长辈又异口同声地进行制止,俨然一副双标嘴脸。
安澜偷偷发笑。
接下来的好几天,鲸群都在这片海域活动。
和往常由维多利亚带队不同,这一次莱顿游在了最前面,它原本的位置被萨沙和闪电取代了,闪电游在最后,萨沙游在侧面。
萨沙的位置和安澜很靠近。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雄虎鲸精神抖擞的状态。
十多年过去,它早已不再如刚刚进入海洋时那么懵懂,成为了一头合格的护卫鲸。它的背鳍也差不多恢复了,只有轻微地偏塌,看不出曾经那样倒伏过。
这多少给了安澜一点慰藉。
每当想到自己挽救了一条生命,无论是当初的金橘也好,后来的萨沙也好,对她来说都是在很多年后想到仍然会微笑的事情。
又过了半个月,鲸群几乎不太游动,而是一天一天在浅滩上晒太阳,偶尔才游到深海去捕猎。
安澜学着椭圆,仰躺在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海水里,耳边都是莱顿数小鱼数量和颜色的声音,它一边数,海星一边附和。
石头是耀眼的白色。
沙子是柔软的黄色。
海水——是一种看不清的颜色。
她的视角在大海之中,无法像人类那样从高空俯瞰大地,也不知道布雷默湾的海水从天空中看去是不是有传说中那么蓝,又是不是真的像一滴泪珠。
据说许多海洋生物都看不到蓝色。
它们一生都生活在浅蓝、蔚蓝、深蓝色的大海里,却对海水的色泽一无所知,每每想到这,安澜总是在想,或许空气也有颜色,只是人类无法看到而已。
想着想着,她就会在睡眠时做起光怪陆离的梦。
莱顿肯定也在做梦。
事实上,这些天它一直在做梦。
安澜能看到它异常摆动的胸鳍和尾巴,每次醒来之后它还会向全家人复述那些稀奇古怪的场景。
有一次它梦到自己变成蓝鲸那么大的虎鲸,很是嘚瑟了一阵子;又有一次它梦到自己变成一条傻乎乎的鲨鱼,吓得嚎啕大哭。
后来有一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莱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朝着大海游去。
没有一头虎鲸对此感觉到意外。
安澜觉得自己窥见了海兽一生中最隐秘的部分,知晓了海兽离去时的奥秘。
鲸总是不愿意把灵魂停留在浅滩上的。
它们会听到无声的召唤,朝着那个方向游去。
在深不见底的水域中,灵魂脱出,身体下沉,化为养料,回报着这片被所有海兽深深爱着的蓝色大洋。
一些海兽孤独地沉默地死去了。
而另一些则何其幸运,在生命最后能够得到家人的陪伴,在无穷无尽的力量中走向终点,去迎接一生中最伟大的冒险。
整个维多利亚鲸群都静静地漂浮着。
莱顿浮在水面上,用眼睛把家人好好地挨个看了一遍,好像在记住所有人的样子,记住维多利亚身上的疤痕,也记住泡泡身上的残缺。
多少有点不舍,但更多的是幸福。
和所有未被人类伤害过的虎鲸一样,它过得平凡又快乐,小时候被鲨鱼追得到处逃窜,长大了在雌性面前炫耀背鳍,更大一点拿幼鲸当玩具玩,年老时仍然可以得到母亲的照料。
二十多岁那年在一次捕猎中被座头鲸往尾巴尖尖上糊了一巴掌,已经是它一辈子遭遇过的最不幸的事情。
莱顿穷尽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家庭。
它在鲸群的期待中诞生,也会在鲸群的簇拥离去。
太阳快落山时,鲸群唱起歌来。
没有一个成员在哭泣,所有人都围在雄虎鲸身边,长长短短地鸣叫着,希望它能安心地去做最后一个也是最甜美的梦。
维多利亚用胸鳍搂抱着它,用脑袋顶着它,用尾巴轻轻扫过它的尾巴,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暴风雨夜,第一次拥抱自己的孩子时那样。
一切都是那么圆满。
莱顿喷气的频率越来越慢,棕色眼睛里的神光渐渐化开,鸣叫声也变得微弱和混乱,好像真的进入了梦乡。
安澜忍着伤心凑近了些。
她倾听着,想知道舅舅在做着一个什么样的梦。
在那双眼睛完全失去焦距之前,莱顿最后一次吸气,挤压声唇,发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鸣叫。
啊,是这样啊。
她想。
这头大虎鲸没有将生命的最后一秒钟留给姐妹或小辈,它最后梦见的,也轻轻呼唤了的,是它最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