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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独自游荡的几周使它变得成熟了许多。

可是这种斑鬣狗式的“成熟”是安澜此刻最不想要的,于是她一改前段时间对同伴们的和风细雨,再次祭出尖利的爪牙,用武力逼迫圆耳朵撇开摇摆不定的心思、重新夹起尾巴。

毛毛回来的次数很少,笨笨倒是一如既往。

笨笨的母亲本想对孩子严加看管,然而这只幼崽坚持要在同伴边上活动,面对责难还能面不改色地要求喝奶,不给喝就嘤嘤嘤。时间一长,成年斑鬣狗那张黑漆漆的脸上硬是被折腾出了“这孩子谁要谁拿去”的绝望之情,也算是极少数还能让安澜感觉到放松的事情了。

食物短缺像座大山般压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斑鬣狗要长到一年多才会断奶,安澜仍旧可以从乳汁中汲取养分,但正常幼崽从三个月大就开始接触固体食物了,光靠乳汁只会把最重要的成长期浪费掉,这号就算练废了,将来也很难通过个体战斗力翻身。

母亲在为此不断努力,但它受到了很大的阻力,总是收效胜微,到后来连它自己的温饱都快出问题了。安澜意识到自己必须想办法破局,到了这个地步,掠食者带来的风险远远小于巢穴附近默默饿死、饿病的风险。

于是她开始外出游荡。

于是观光客们就见到了这样的奇景——

一只斑鬣狗幼崽独自坐在河边盯着河里的浪花思考人生,偶尔它抬起头,看到远处蹦蹦跳跳的斑马幼崽,看到被护得严严实实的角马幼崽,看到块头有它十个那么大的非洲象幼崽,就又会低下头去,重新陷入沉思。

长毛期是斑鬣狗一生当中颜值最高的时期之一,这一只的脸还特别短,看着格外像只长毛小狗,就算是那些冲着《狮子王》来的游客都忍不住要多拍两张照片。

人和人的喜悦并不相通。

看到一种动物就想起一种口味、但现在却一种都吃不到的安澜只觉得他们吵闹,甚至还想远远地跑开,唯恐车声会把狮群吸引到这块区域来,毕竟就连狮子都知道观光车总是出现在有看点的地方,四舍五入就是有猎物的地方。

兜兜转转四五圈没有收获,最后她只能把目光放在一些不太常规的小动物身上。

比如说……非洲牛蛙。

非洲牛蛙又叫非洲牛箱头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蛙类,最大可以长到数公斤重,需要成年男性两只手才抓得过来。因为体型巨大,这种蛙类的食谱非常广泛,捕食能力也很强,随随便便就能跳出两、三米远,口中还长着便于切割的牙齿,可以轻松杀死小型鸟类和啮齿动物。

是的,这牛蛙它吃肉。

不仅吃肉,性格也非常勇猛,堪称蛙界的平头哥,真打起来就连碰到大型掠食者都敢张嘴。

安澜做狮子时曾经猎杀过数以百计的非洲牛蛙,但她现在是斑鬣狗,身体结构不同,捕猎方式不用,年龄、体型、反应速度都不同,就算有经验也得慢慢摸索着来,否则万一被结结实实咬一口,说不定真的会伤筋动骨。

她是摸索得小心翼翼,水塘里一直的牛蛙们就没那么有耐心了。

这些正在努力度过旱季的大型蛙类不愿意放弃没有干涸的水源,但又不能忍受一天到晚被斑鬣狗崽子盯着看,时不时还要伸出爪子来试试水。

非洲牛蛙不要面子的嘛?!

其中一只体型庞大的雄性个体在某次试探后忍无可忍,悍然发动了攻击,只是一个弹跳就像炮弹一样发射出去,嘴巴张着,牙齿清晰可见,目标对准的是敌人抬起的前爪。

安澜当时的本能反应就是往后躲。

这一躲躲得非常极限,爪尖只是擦着点边从非洲牛蛙的大嘴边上划过。她退了几步,又退几步,一直退到还算安全的距离才低头查看情况,确认了一下脚爪还完整地长在腿上。

非洲牛蛙并没有选择停战,而是再次杀向了打扰它平静生活的可恶猎手。

那强而有力的后腿在地上一蹬,脸盆大的身体就直直地飞了起来,安澜本打算迎上去,但一看对方瞄准的位置有点过于靠上,立刻意识到往前走就得被牛蛙砸脸,只能再次后退躲避。不过这一次她退到安全距离,而是在站定后迅速向前,脚爪试探性地一按,张嘴就要咬下去。

非洲牛蛙不愧是两只手才能把握的猛蛙。

安澜自己觉得已经踩得很用力了,但才刚踩上去,脚爪底下就传来了一股巨力,好像按住的不是一只牛蛙,而是一只失控了的弹簧玩具。她丝毫不敢托大,松开爪子朝后方又是一窜,正好躲过了牛蛙在挣扎滑出半个身体之后连上的一次攻击。

在体型优势之下接连被逼退,安澜也忍不住被激起了凶性。

当非洲牛蛙下一次往前弹跳时,她没有后退,而是毫无保留地露出了牙刀。

感谢斑鬣狗幼生期就能达到几百斤的恐怖咬合力,那两排圆锥形的牙齿一接触到猎物的身体就像切黄油一样穿透了表皮、深深扎入内里。非洲牛蛙故技重施,还想继续扭动身体,但无论它怎样动作都没法摆脱这两块合上的钉板,只能被死死钉在原地,放干了所有血液。

抵死挣扎变得了有一下没一下的踢蹬,最后变成了神经感应主导的无生命的弹动。

安澜谨慎地等了许久才把猎物放下来进食,身上裹着泥土的非洲牛蛙不太好吃,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肉撕起来很筋道,皮也厚得很有手感,在撕完肉条后还可以留下来当个磨爪子的玩具。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约莫过了半小时,就在安澜拿爪子扯着牛蛙皮玩耍时,母亲忽然找到了这里。

从草丛里走出来的雌性斑鬣狗不停地抽着鼻子,脚步十分沉重。最近它身上的压力也很大,因为疲惫,因为忧心,或许还有些失望,它没有心思打理自己,皮毛上黏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板结块,眼睛周围也出现了没有及时清理的分泌物。

看到安澜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母亲抖了抖耳朵,它正想靠近,鼻子又是一抽,旋即眼睛也跟着看向了气味传来的方向,看向了散落一地的汁液、碎肉、以及安澜爪子底下按着的半张厚皮,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灰烬般的眼睛重新燃烧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安澜得到了一块连皮带骨的肉,母亲得到了四道崭新的伤口。

成年斑鬣狗原地坐下,舔了舔自己身上的伤口,又舔了舔她的脸颊。安澜并没有拒绝这份来之不易的食物,而是狼吞虎咽地把肉吞进肚子里,接受了这一举动的含义——

在这场命运游戏当中,母亲决心压上全部的筹码。

All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