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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不信,跟在他的后面,神经绷得紧紧的。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是一片居民区,好像是钢铁厂的宿舍楼。这个点,楼房里的人都睡觉了,矗立在路边的房子一片漆黑。

“这边的路不好走,我点蜡烛。”柯兴言说着擦亮了火柴,点燃了蜡烛,单手持着蜡烛,扭头对沈容说。

烛火跳跃的光芒打在柯兴言的脸上,把他那张笑脸映衬得格外狰狞,沈容心里突了一下,定睛一瞧,又没了,刚才那一瞬仿佛是她的错觉。

“嗯,你在前面带路吧,我看得见。”沈容微笑着说道。

柯兴言一只手拿着蜡烛,另一只手挡在烛火前面,以免被刮来的风给吹灭了。

走了没几步,忽地斜侧方冒出两道黑影,飞快地朝他们冲过来,柯兴言一慌,手抖了一下,蜡烛噗地一下被风给吹灭了,沈容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甚至比之前更黑,伸手不见五指。

“柯兴言……”她叫了一句,没有回音,她只感觉到有一只强有力的胳膊跑过来拽她的包和衣服,力气非常大,她完全不是对手。

沈容慌了,又焦急地喊了一声:“柯兴言……”

“阿容,啊,阿容……”柯兴言呼了一声痛,声音从沈容左侧面几米开外传来。

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沈容看到似乎有个黑影揍了柯兴言一拳。不过她没空关心柯兴言,因为眼前这个人,不但在抢她的包,还在拽她的衣服。而旁边居民楼里浅眠的钢铁厂职工有些听到了下面的动静,拉开了灯。

要是被人扯坏了衣服,再被钢铁厂的职工看到,哪怕她是受害者,这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容自然要奋力挣扎,她抬起脚胡乱踢了黑影一脚,黑影低低地怒骂了一声,抬起手抓住沈容胳膊上的衣服用力一撕,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听到这声音,柯兴言兴奋极了。沈容的衣服已经破了,待会儿他再出去英雄救美,抱着她,她肯定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回头再被钢铁厂的职工们看见,她不嫁给他都说不过去。

她要还不肯嫁,他明天就去C城大学忏悔,说他昨晚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云云,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不怕她不妥协。

见目的已达成,两道黑影拽着沈容的包就要跑,忽地旁边窜出来两道极快的影子,一下子就把抢东西的两个黑影给按在了地上,并打开了手电筒:“规矩点,公安!”

刚站稳的柯兴言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屁股跌回去坐到地上。

他飞快地回头就看见两个公安把柳斌和佟爱国按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背后,拿出银色的手铐将两人给铐上了。

公安怎么会突然出现?柯兴言傻眼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钢铁厂的职工也拿着手电筒纷纷跑下了楼,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怎么回事?大妹子,你没事吧?”

沈容扯了一下被撕掉一截的左边袖子,庆幸地说:“没事,幸亏公安来得及时,不过我的包被抢了!”

“这个是你的包吧?”公安拿起一只蓝色的小包包,问沈容,“你瞧瞧里面少了什么没有?”

沈容拿过包,低头一瞅,当着大家伙的面掏出一叠大团结,数了起来:“听说我爸生病了,我带了一百块,没错,这一百块都在这里。”

柳斌和佟爱国看到沈容口袋里有那么多钱,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们老老实实抢钱就好了嘛,干嘛多事的要扯她的衣服。多此一举,耽误了时间,被公安抓住了吧。

公安按住佟爱国的脖子:“你小子眼睛挺尖的嘛!”

佟爱国看了一眼柯兴言,不吱声。

这一眼让柯兴言紧张极了,他抬起手,悄悄朝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佟爱国看懂了,梗着脖子,闷闷地说:“没办法,穷,吃不起饭。”

他也是个无业游民,日子过得非常拮据,所以才会被柯兴言的五块钱打动,跑来假装抢劫沈容。当然,平日里他偷鸡摸狗的小事也没少干。

沈容不相信这句话,那么巧,他们就盯上她了。她瞥向旁边一脸便秘色的柯兴言,总觉得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但这件事除非佟爱国和柳斌指认柯兴言,不然她也找不出证据。

公安把佟爱国、柳斌和沈容、柯兴言都带了回去,问了沈容和柯兴言一些情况,又去审问了佟爱国和柳斌。

佟爱国和柳斌都说是太穷了,吃不上饭,所以才出来抢劫的,之所以扯沈容的袖子是因为天太黑,没看清楚,还以为那是她的包。

两人的供词一致,又有前科,加之两人不认识沈容,交际圈也完全跟沈容不搭边,没有任何的宿怨。

所以公安把这起事件定性为了抢劫事件,佟爱国和柳斌各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沈容听说之后,冷笑,也就是严、打还没开始,再晚上三四个月,两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柯兴言知道两人没把他招出来,大大地松了口气。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烦恼,他向两人承诺,每人给他们三百块钱,就是六百块,可为了跟杨红离婚,已经把他们家里都给榨干了。他上哪儿去弄六百块钱?

可要是不给,柳斌和佟爱国铁定会把他给供出来。这两人之所以愿意帮他瞒着,一是因为就算把他供出来,他们俩也一样要判刑,二是因为两人的家里非常困难,急需用钱,这三百块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他们情愿用坐牢来换。

所以这笔钱,他不能赖账,还得尽快将钱给他们的家人,不然自己就完了。

因为被这件事所困扰,柯兴言这一时半会连缠着沈容的心思都没了。等天亮,沈容离开派出所时,他也只是问了一句要不要送她,被沈容拒绝以后,柯兴言也没再多言,目送沈容离开后,自己也赶紧回了家,找柯母商量这件事。

柯母一听又要六百块,当场就炸了:“我跟你爸攒的那点钱,上回都一起给杨红了,你爸还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你让我们上哪儿给你弄六百块去?”

现在柯母没工作,家里就柯父和柯兴言在上班,柯兴言大手大脚的,每个月攒不下几个钱,根本就没继续,为了离婚甚至还向厂里借了四百块。旧账没还,厂里也不可能再借四百块给他。

指望不上厂里,那就只能指望父母了,柯兴言拉着柯母的手说:“妈,你可一定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就要坐牢了,我这辈子就完了,你帮帮我!”

柯母头大,焦急地拍着手:“等你爸回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六百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借也很难借到。

柯父回来也掏不出这笔钱,他已经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厂里肯定不会再借六百块给他。

想了想,柯父说:“谁让你们不听我的,非要离婚。照我说,离什么婚啊,跟杨红好好过吧,沈容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是你能想的。这笔钱,咱们拿不出来,兴言,你去找杨红,跟她复婚,再转手把房子卖出去,不就能把窟窿填上了,而且还能把你欠厂里面的钱也给还上。”

柯兴言耷拉着脑袋,不做声。他才跟杨红离婚多久,就去找她复婚,像什么话?况且他是真看不上杨红,尤其是跟沈容一对比,同样是前妻,他凭什么要找杨红复婚,而不能找沈容复婚?就算要复婚,他也只想跟沈容复婚,而不是跟杨红在一起。

柯父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今时不同往日,沈容不是以前的沈容了,她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不会跟你复婚了。兴言,你就别折腾了,免得最后连杨红也没捞到。杨红是木讷了一点,但人勤快,没有怨言,回头咱们再找找人,给她弄个临时工干,也能多一份工资补贴家用。”

柯父的想法非常实际和功利。

柯兴言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其实有点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配杨红亏了,不大情愿。

但柯父不去帮他借钱,他自己根本凑不齐六百块,找了个好几个人也只凑了一百来块钱,距六百还差一大截。

怕被柳斌和佟爱国供出来,柯兴言没坚持几天,就灰溜溜地去找杨红了。他想,先把房子卖了,解决了当前的难题再说吧,也不一定要跟杨红复婚。

可当他走到杨红家门口,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声。

隔壁的康老太太听到敲门声,打开了门,探出一个头,好奇地打量着柯兴言:“你是谁啊,找小杨?”

柯兴言马上摆出一副笑脸,说道:“奶奶,你好,我是杨红的丈夫,大中午的她怎么不在?”

康老太太说:“应该是去摆摊了吧。”

柯兴言惊讶地问道:“摆摊?奶奶,你知道她在哪里摆摊吗?”

“好像是在C城大学附近。”康老太太模糊听儿媳妇说起过。

“这样啊,谢谢奶奶。”柯兴言谢过老太太,急急忙忙往C城大学那边走去,路上,他还在想,若是杨红挣大钱了,说不定不用复婚就能把六百块弄到手,就能把这个窟窿给填上。

——

从派出所回去后,沈容马上给沈二哥发了一封电报,问他家人是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