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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怪我?”

“有一点吧。”

杨伦点头。

“行,我以后不对邓瑛说那些话,你也不要一直对我丧着脸。”

“谢谢你。”

她说完,面上的笑容一晃而过。

杨伦叹笑、转话道:“对了,件事我想问问你。”

“嗯。”

“郑月嘉的事,听说陛下差点杖杀他,但最后又赦免了他,你在宫里,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婉想起了宁妃,免不得避重就轻。

“那是养心殿的事,传不出具体的风声。”

杨伦捏着下颚,"这件事有一点奇怪。”

“哪里奇怪。”

杨伦道:“照理说,陛下已经下旨杖杀,没有道理突然再追回。”

杨婉反问道:“你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吗?”

杨伦摇头,“我现在有些看不准,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坏事。”

她说得很干脆,“内阁任由六科和督察院逼谏,陛下动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他的杀念只动在了郑月嘉身上,并没有提司礼监和何怡贤。这个态度,表明科这些人已经输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这一回你们内阁是避在后面的,可是,其他人怎么办。

杨伦道:“不至于。”

杨婉接道,“是,朝廷不至于降罪整个六科。但会不会在其他地方敲打呢。”

杨伦听她这样说,忽然想起了张洛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

忙转身道:“你撑好伞,我去见老师 。”

杨婉望着杨轮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由它堵在喉咙里,半天不肯呼出来。

有的时候,她会有一种恐怖的错觉。

好像历史是由一群人的生死组成的。

贞宁十二年年初,邓颐斩首。

贞宁十二年夏,张展春亡故。

贞宁十二年秋,桐嘉书院八十余人死于诏狱。

……

这些人,有些在史料里面目清晰,有些却连名字都没有。

但是他们组成了贞宁年的悲欢离合,也为邓瑛,杨伦,张洛这些活着的人,铺开了道路。

如果杨婉可以再冷酷一点。这无疑是一场盛情款待她的血宴。

但她能不能独自尽兴呢。

杨婉望着沉默的山门晃了晃脑袋。

此时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安静地等邓瑛回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等的人终于独自走了出来,面上有悲容,却很隐忍。

杨婉有些踉跄地走上前去,邓瑛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搀她,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一块翡翠芙蓉玉佩。

杨婉低头托起他的手,“诶,这是什么…”

“没什么。”

他将玉佩放入怀中,动作着实有些慌乱。

杨婉看着他无措的样子,试探着问道:

“谁给你的呀。“

“老师留给我的。”

杨婉点头没有多问,“那你收好它。”

说完轻轻晃了晃伞,“我们回去吧。”

“好。”

她听他答应,却没有立即动身,“我想扯着你的衣袖走。“

“我可以扶着你走。“

杨婉摇了摇头,伸手捏住邓瑛的袖子。

“等你哪一天,真正愿意扶着我的时候再说。对了,想回去以后,去你那里上一回药,再换身衣服。我不想娘娘和姜尚仪知道今天的事。“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不重不轻地拽着邓瑛的袖子,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疼,身子也有些发抖。

邓瑛侧头看向她。

“你害怕张洛吗?”

“怕。”

杨婉点了点头,“他是我最怕的一个人。不光我怕他,杨大人他们也怕他。”

邓瑛听完这句话,一时沉默。

杨婉晃了晃他的袖子。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说的话。”

杨婉站住脚步,“你不要想那么多。”

邓瑛笑了笑,没应她的话。

——

款待杨婉的那场血宴,终于在这一年的六月拉开了帷幕。

持续整整一个月的文喧,牵扯进近四百余京中官员,皇帝怒极,命锦衣卫庭杖了包括黄刘两个御史在内的数十个官员。并命所有官员聚集午门观刑。

然而这样的刑罚却并没有震慑到这些年轻的官员。

反而成为了东林党新的奏折素材。写红了眼儿文人不以庭杖为忌,甚至反以此为荣,言辞越发没有顾忌,牵扯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白焕仍然不露任何声色,张琮几次出面弹压,却根本弹压不住。

这一日,张洛刚走出北镇抚司,便看见一软轿停在一旁。

“何人?”

“是老奴。”

何怡贤应声下轿,向张洛行礼。

张洛道:“何掌印不伺候陛下,到我这里所为何事。”

何怡贤抬起头,“老奴是陛下的奴婢,自然是为了陛下的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