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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他上刀山他都不带问的,我走了。不准跟我姐姐说哦。”

杨婉在李鱼身后笑着蹲下身,弯腰照看炉子里的火。

临近贞宁十二年的秋天,整整一个月她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做噩梦,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踏实。

她不敢让宁妃和尚仪局的人知道,每日仍然在内廷衙门之间传递文书,但是见到宁妃和易琅的时候,话明显少了不少。

她的笔记里的空白补充到了桐嘉惨案之前,从张展春到黄刘二御史,字字句句,看起来虽然简洁冷静,她一贯的写作风格,却处处暗隐血泪。

今日总算有了这么一件让她开怀的事。

她想着一面摇着蒲扇,一面朝门前看去。

金阳在望。

邓瑛过来的时候,黄昏正好。

他像是从太和殿直接走来的,身穿灰衫,袖口处沾着尘,他一面走一面将袖子挽起来走到杨婉身边蹲下身,“是受罚了吗?”

杨婉将手叠在膝上,“算是吧。”

邓瑛伸出便要去拿她的扇,“我来做吧。”

杨婉摇头道,“骗你的,我没事。”

说完拿起对他身后的李鱼招了招手,“过来。”

李鱼任命地接过蒲扇,“行了,邓瑛你敢紧把她拎走,她在火前面,火都怕她。”

杨婉忍不住发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辛苦你了。”

说完起身对邓瑛道:“走,跟我进去。”

邓瑛也站起身,抬头朝药堂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不是我能私入的。”

“无妨。”

彭御医走到门前,“今日看在杨姑娘和尚仪局的面上,可以破一次例。”

说完侧身往里一让,“进来吧。”

邓瑛与杨婉一道走进药堂。

彭御医指着一张圈椅道:“坐这儿。”

邓瑛站着没动,“邓瑛不敢,大人有话请说。”

彭御医道:“你的伤是脚腕上,你站着我怎么看。”

邓瑛一怔,“怎能让大人替我看伤。”

杨婉拽着他的袖子把他牵到圈椅前,“我求了大人好久的,你可别说了,一会儿大人真不给你瞧了,我得气死在你面前。”

邓瑛被她摁在椅上有些局促,却也不再说话。

彭御医看了一眼杨婉,笑道,“也不至于和他置气。”

说完对邓瑛道:“把鞋袜脱下,我先看看。”

“大人,不可!”

杨婉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腿偏向了一边,便松开了摁住邓瑛的手,朝门前退了两步。

“我有些热,想出去吹会儿风,你不准惹彭大人生气,听到没。”

说完,也不等邓瑛回应,转身走到外面合上门。

门外的李鱼见她出来,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出来了。”

杨婉在台阶上坐下,“你不懂病人有隐私啊。”

“什么玩样儿…听不懂。”

杨婉托着下巴笑道:“所以你是个小屁孩。”

“我要告诉我姐,你骂我。”

杨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啊小屁孩。”

邓瑛听着外面欢乐的人声,站起身向彭御医揖礼。

“邓瑛贱躯,实不能冒犯大人。况且这脚腕上的伤是我戴罪时所受,本是责罚和警醒,无须医治。”

彭御医示意他坐下。

“本官是行医之人,不太过问司法。虽在宫廷,但道理是一样的,行医也是结缘,即便你真的是一个罪奴,只要罪不致死,我也愿意医治。你将才不肯脱掉鞋袜,是不愿意在杨姑娘面前失礼吧。“

局外人一语点破。

他却心里羞惭得难受。

杨婉是与他最私近的人,近到看过他赤(裸)身子,只剩一布遮陋的样子。

他在这个女子面前,应该早就没有“礼”可言了,而且根本不可能再找得回来。

喜欢她这件事,就已经是犯了大错。

所以他几乎像认罪一般,应了一个“是”字,

彭御医道:“她现在不在,你褪掉让我看看,我看你进来一直在忍痛,这样下去后患极大,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地就废了吧。”

邓瑛听完他的话,不再坚持,弯下腰挽起裤腿,他的脚腕自从广济寺回来以后就一直淤肿的厉害,每日穿鞋时疼痛钻心,他忍着没有与任何人说,也不知道杨婉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这样都疼是不是。”

彭御医蹲下身,查看患处,“你这几日行走可多。”

“在太和殿,难免行走得多些。”

“难怪。”

他说着站起来,“痛的根源在骨,伤了根本已经很难根治,但尚可调理。别说,这杨姑娘虽不通医理,看得倒挺准。她今年多大了。”

邓瑛放下自己的裤腿,低头整理鞋袜,“十八。”

彭御医站在窗边洗手,顺便朝台阶上看了一眼,也没深说,只道笑笑,“这般年纪,有这样的心不容易。”

说完,忽听内阁值房那边宣吵起来。

彭御医索性将窗大推开。

“今日内阁是怎么回事。”

邓瑛起身走到窗边,“今日是会揖,怎么了。”

杨婉也站了起来,见邓瑛在窗边忙走过去道:“我听到了杨伦的声音,像是是在吵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