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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一怔,“娘娘为什么会这么问。”

宁妃道:“起初你入宫的时候,还是个热闹的性子,但这一年下来,姐姐觉得,你没以前那么开心了,你如果愿意,可以让邓厂臣在宫外置一座外宅,远离宫中的是非,安心地生活,也挺好的。”

杨婉脱口道:“我走了,易琅怎么办。”

说完即心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默认了宁妃的寿数不会太长。

宁妃听完却拍了拍她的手,“他有他的命,会平安的。”

杨婉听完这句话,忽见窗边略过一道寒鸟的影子。

似有绝望之意,想要撞破虚空,杨婉无意将它看清,反而下意识地背过了身。

——

贞宁十三年正月初十,陛下亲自往称承乾宫探视易琅,杨婉和宋云轻一道站在成乾门的外面,终于在午时,听到了御旨的内容——黄然判斩刑,其余讲官发司法道受审。

刑部遣人去接的时候,这些人人个个如从地狱升天堂般欣喜。

而刑部接手这个案子以后,将诏狱里审出的大部分莫须有的罪名都推翻,一桩一桩审结得飞快。

另外还有一道旨意,是下到内廷的。

包括邓瑛和张洛在内的数十个对易琅进行讯问的钦差,全部被处以十杖。

杨婉再次见到邓瑛,是在正月十四的这天晚上,内东厂的内衙之中。

内东厂的内衙面阔只有两间。

外间是正堂,里间就是值房。

值房内没有陈设,只挤挨着放着一张矮床,三四个墩子,一张桌子。

邓瑛坐在窗边上,翻看看杨伦写的《清田策》,两个厂卫坐在一边剥花生,其中一个道:“督主看什么呢,看了个把时辰了。”

另一个轻声道:“户部写的《清田策》。”

“南方清田,我老家的田产要遭殃咯。”

“你家的田产多吗?”

那人摆手道:“幸而也不多,老家剩下的人,也不大想照顾,如果能卖出去,倒也还好。”

“那得看,是个什么价钱。”

说完忽听邓瑛咳了几声,说话的人忙站起身道:“督主要水么。”

邓瑛放下策文,试着力站起身,“我自己倒。”

那人忙殷勤过来,“还是我来伺候您,那日要不是您亲自去武英殿,这遭殃就属下了。”

“嘘——”

旁边的厂卫一面拽他的衣服一面朝门口看去。

那人还不明就里,“别拉我,都知道我们督主好,和那些牛鬼……这这……杨女使。”

说完,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一边拍身上的花生皮,一边拽着旁边的人掩门出去了。

杨婉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大袖衫,肩上系着如意纹绣的月白色云肩,松鬓扁髻,簪着一根翡翠玉簪子。与平日着宫服的模样倒有些不相似。

“怎么到这里来了。”

杨婉扶了扶玉簪子,“陈桦让我来问问你,好些了没,若是好些了,后日去他那儿凑锅子呢。”

邓瑛道:“他怎么不自己来。”

“哦,他怕他过来,像是巴结内东厂似的,就……”

“宋掌赞会让他使唤你啊?”

“你……”

杨婉看着邓瑛坐在灯下,一本正经地分析,忽然有一种想蹦上去捏他脸的冲动。

“我跟他讨的差事,行了吧。”

邓瑛似乎是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但却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

杨婉坐到邓瑛身边,“你信不信……”

“嘶……”

杨婉无意间碰到了他好没好全的伤处,他一下子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杨婉忙站起身,“完了,我碰到哪儿了?”

邓瑛梗着脖子没出声,却下意识地拿起杨伦的《清田策》往腿根处挡去,这个动作到是让杨婉想起了第一次进到他的居室。邓瑛坐在床上,也是这般僵硬地举着一本书。

“坐我对面,好吗?”

他说着,轻轻地换了一个坐姿,“要不要喝水。”

杨婉明白他在岔话题,便接过话道:“要。”

邓瑛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杨婉,自己也斟了一杯。

“殿下好些了吗?”

“好多了,所有人里,就属你的伤病,养起来最难了。对不起啊,我给你们出馊主意,又害了你。你要是觉得想不通……”

她说着伸出一只手,“要不要打回来。”

邓瑛摇头笑了笑,将一颗雕芙蓉的翡翠玉珠子放到杨婉的手心,“给你。”

杨婉一愣,又听他道:“养伤的这几天雕的,也是定珠,可以穿在你的另外一块玉坠上,这是中和殿殿顶更换镇兽兽眼时留下的一点余料玉,玉质是好的,就是我不太会雕玉,有些地方刻得不好。”

杨婉将珠子移到灯下,那颗珠子不及指甲一半大,却精细地雕出了芙蓉花的花蕊和花瓣,玉虽温润,却比木头易碎难雕,她小的时候学《核舟记》的时候,只是惊叹古人精妙的工艺,如今手里就捧着这么一样精工之物,心中除了敬佩之外,还有收到礼物的欢愉。

“大明手工一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