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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瑛站住脚步,“东厂狱。”

他说着低下头,“我会提请陛下,亲鞫老师。”

杨婉在邓瑛身边回想起了贞宁十四年春天的史实。

白焕因礼部右侍郎的贪腐案被牵连下东厂狱,《明史》上对白焕下狱的评述和后来的研究基本上没有出入,都认为这是邓瑛对白焕弹劾他的报复。然而事实上,却是穷途末路上的学生,拼着最后一丝余力去救自己的老师。

杨婉后来翻开自己的笔记时,一直没有办法,提笔写这一段。

邓瑛待罪办事的这一段时间,杨婉亲眼见到了,刑具对他的羞辱和折磨。

那一双镣铐锁死了他的手脚,他便不能再更衣沐浴,这对一个受过腐刑的人来说,极其难受。但他每日都会烧好水,关上直房的门,仔细地擦洗身子。杨婉白日里很少能见到邓瑛。他事务很多,不是在内东厂,便是在刑部受审,几日下来,便亏损了肠胃,司礼监送来的饭食,他渐渐有些吃不下去,杨婉只好给他煮面。

他脚腕上的淤伤越来越严重,为了不让杨婉看见,他总是扯长裤腿来遮掩。但杨婉还是在他泡脚的时候,看到了那几乎破皮的伤处。”

杨婉蹲下身,帮他将镣铐的铁链从盆中捞出来。

邓瑛却一下子将脚从盆中提了出来,盆里的药水溅到了杨婉脸上,邓瑛慌忙用自己的衣袖去替她擦拭。

“对不起婉婉……”

杨婉撇开邓瑛的手,指着水盆道:“快点,脚放进来,一堆药就煮了这么一点水,将才让你搞没了一半。”

她说着挽起自己的袖子,将水盆往床边推了推,抬头皱眉道:“快点。”

邓瑛听话地将双脚从新放入盆中。

杨婉小心地撩起铁链,“我又没有别的意思,这东西太冰了,泡在里面水一会儿就冷了。”

邓瑛看着杨婉半悬起的手臂,想对她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正如杨婉所说,他并不太在乎贞宁帝和刑部怎么对待他。

但是他不希望陪伴着他的杨婉,与他一起承受这些刑具带来的羞辱。

为了让他好受些,她触碰到脏污的水,就这么一会儿,便足以令邓瑛心碎。

“邓瑛你能不能坐好。”

察觉到他不安的杨婉,提溜着铁链抬起头。

邓瑛无措地看着杨婉点头,“我坐好。”

杨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他的脚腕道:“一会儿,试试我给你做的那个套子吧。”

“什么? ”

“就之前我用羊皮缝的那个,我那会儿做的时候,还没想到你会这样,如今刚好拿来用,欸,我不是给你了吗,你收哪儿了。”

“在我的衣柜里。”

杨婉起身打开邓瑛的衣柜,里面的衣衫叠得整整齐齐,迎面扑来皂角的气息。

“哪儿呢。”

邓瑛抬手指给她看道:“下面的盒子里。”

杨婉蹲下身,打开邓瑛说的盒子,见那里面除了自己做的羊皮套子之外,还有她第一次送给邓瑛遮脚腕的芙蓉花绢,干干净净地叠放盒中。

“给你的东西你都不用。”

“我想收着。”

杨婉将羊皮套拿出来,走到邓瑛面前,“不准收着,拿出来用,以后我还能给你做很多的东西,不是说好了吗?咱们老了以后,要去你那个外宅上住,到时候你大明手工一绝,我也是大明针织工艺一绝。”

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挽着耳发道:“水凉了吗?”

“嗯。”

“那你把脚起来,踩床沿上,我帮你套上去。”

“不用了婉婉,太脏了。”

杨婉坐到邓瑛身边,“邓小瑛我将才的话白说了吗?你听不听话的。”

邓瑛忙道:“没白说。”

杨婉朝着床边抬了抬下巴,“那你把脚拿过来。”

邓瑛只得抬起双脚,自己拉起裤腿。

杨婉低下头,小心地将羊皮套塞进镣铐中,又从另一面轻轻地勾拉出来。

邓瑛抿着唇一声不吭。

杨婉道:“等今年夏天过了就好了。”

邓瑛脱口道:“那么久吗?”

杨婉的手顿了顿,轻道:“别怕,有我呢。”

她说完,帮他盖上毯子,“你什么时候去刑部。”

“午时。”

杨婉点了点头,“那你还能睡一会儿。”

说着便站起了身。

“婉婉……”

“做什么?”

“哦……”

邓瑛将身子往毯子里缩了缩,“没什么。”

杨婉回头冲他笑了笑,“你放心,我这会儿不走,我去写一会儿东西,你睡吧,午时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