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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近臣在御床前的对答,对杨伦来说也是博弈。

他看了张洛一眼,暗暗捏紧了手掌。

皇帝此时已咳得脸色涨红,喉痛嗓哑,声音也有些颤抖。

“何怡贤。”

“奴婢在。”

皇帝扶着榻面坐直身,“给朕穿鞋。”

何怡贤看了看杨伦等人,弯腰去劝道:“陛下还是养着神吧。”

张洛跪地道:“臣请陛下保重御体。”

贞宁帝摆了摆手,“你们不明朕,朕听说了阁老情形,心里有多不忍。”

白玉阳忙道:“陛下,臣父已归家,臣入宫前再三嘱咐,令臣待他叩谢陛下天恩。”

说完便整衣伏身,行叩拜大礼。

贞宁帝道:“你且起来,朕已经看过了之前刑部的奏章,梁为本虽然为阁老的学生,但盐场通倭一事,与阁老并无关联。至于邓瑛的呈报,朕就不必看了,你们当他是个罪奴,好好审吧。”

白玉阳道:“陛下圣明。”

贞宁帝摁住自己的眉心,提声道:“朕哪里圣明了。”

他说着抬手指向书案,“朕是孤家寡人,不像你们,有老师有同窗,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明着暗着地把朕骂得体无完肤,朕这几年精神越发得短,想着边疆不宁,百姓有苦,朕还安歇不得,常朝虽止了,但朕哪一日懈怠过国事,啊?”

他说着站起身,赤足踩在地上走到杨伦面前,杨伦赶忙撩袍跪下,“请陛下保重龙体。”

贞宁帝低头道:“杨侍郎,朕也是人,朕也有看不到的地方,你们谏归谏,朕能忍的,都忍了,若是太(Hexie)祖皇帝还在,这些人……”

他再次指向书案上高累的一堆奏书,“早都斩首了!”

杨伦低头道:“臣知陛下仁慈,臣一定会劝诫众臣,领陛下仁恩。”

贞宁帝看着杨伦的背脊道:“既然如此,滁山书院和湖澹书院的学生,朕总该处置吧。”

“陛下!”

杨伦闻话情急抬头,“这些学生实是受人蒙蔽,才口不择言,还请陛下看在他们年轻无知……”

“呵。”

皇帝笑了一声,“杨伦,你还敢逼朕退啊?”

“臣不敢!”

“不敢,那你来告诉朕,朕还要怎么退?日后是不是人人对朕有谏言,都可以口不择言,振臂呼于市,□□之下,大明王土之上,你们置朕于何地?”

杨伦被逼得无话可说,只能叩首道:“臣万分惭愧。”

贞宁帝朝后退了一步,何怡贤忙上前将贞宁帝搀坐到榻上。

贞宁帝一坐下来便狠咳了几声,直至喝了一口茶,才勉强缓和下来。

除了张洛以外,杨伦和白玉阳都跪在地上,各自有话说不出口。

贞宁帝朝张洛看了一眼,哑声唤道:“张洛。”

“臣在。”

“书院学生的事,朕就交给镇抚司了。”

“臣领旨。”

“嗯……”

贞宁帝端起茶盏,平声道:“不能再犯桐嘉书一案的错,明白吗?”

张洛应道:“臣明白,臣这就出宫,捉拿滁山湖澹两院的学生。”

“去吧。”

杨伦跪在地上,不禁闭上了眼睛。

他担忧杨婉,恨不得跟着张洛一道出宫,然而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绷紧精神。

正如杨婉所言,邓瑛的所作所为,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保内阁,保杨伦,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轻易地搭进去。

就在杨伦陷入两难,如浸油锅之时,胡襄进来禀道:“陛下,大殿下来了。”

贞宁帝道:“外面冷,让他进来。”

胡襄迟疑了一下,朝外面看了一眼,又慎重地回道:“陛下,大殿下跪在外面呢。”

贞宁帝闻话,靠在榻上沉默了一阵,抬头对杨伦道:“你出去,问他何意。”

“是。”

杨伦撑地起身,走到殿外。

跪在阶下的易琅抬头朝杨伦看了一眼,而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杨伦依制朝他行礼,而后方问道:“殿下为何在此。”

易琅应道:“请杨侍郎回禀父皇,儿臣跪于此,是为了为求父皇赦免书院的学生,儿臣愿代他们受责。”

“殿下!”

杨伦情急打断了他,“此话不能随意出口!”

易琅抿了抿唇,“杨侍郎,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但身为皇长子,我有我要做的事。”

杨伦看了看四下,见众宫人避得算远,索性屈膝跪在易琅面前,压低声音问道:“谁教殿下这么做的。”

易琅没有回答,只道:“大人替我回禀父皇便是。”

杨伦切道:“殿下不说明白,臣内心不安,不敢替殿下回禀。”

易琅这才抬起头,轻声道:“是姨母教我的。”

“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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