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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轻。”

杨婉低头唤了宋云轻一声。

宋云轻没有出声。

杨婉咬着忍痛站起身,将浑身瘫软的宋云轻架到自己肩上。

“尚仪局不能回了,我带你走。”

——

承乾宫的偏殿内,合玉烧了四盆炭火,又将自己的被褥抱来,紧紧裹住宋云轻的身子。杨婉的手拧伤了,正用棉布蘸着酒,拿火烫热了来揉。

合玉帮样婉移灯,回头见宋云轻仍然浑身发抖,嘴唇发乌。不禁忧道:“怎么暖不起来。”

杨婉侧头看向宋云轻,叹道:“她不是冷。”

“不是冷是什么,抖成这样。”

杨婉摇了摇头,“你去煮一点滚的汤水进来。”

“好……”

合玉拢好宋云轻身上的褥子,起身往外走,将好邓瑛也推门进来。

杨婉回过头,“怎么样。”

邓瑛看着坐在杨婉床上的宋云轻,轻声道:“我去晚了一步,李鱼的头……”

“啊……”

床上的宋云轻忽然痛呼了一声,仰起脖子张开嘴,口涎牵出粘腻的细丝,挂在上下齿之间,喉咙里却怎么也哭不出声音。

“对不起。”

邓瑛侧目,不忍再看。

“我令东厂将李鱼尸首收了过来,我亲自来葬,请司赞放心,我不会轻贱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

宋云轻捏紧了被褥,“为什么拜了干爹,还是活不成……我们姐弟在宫里苟活了这么久,一句痛快话没说过,一样痛快事没做过,为什么还是成了鬼,成了鬼啊……阿鱼,姐姐看着你死却救不了你,姐姐也……也该死啊。”

“宋司赞……”

“邓瑛。”

杨婉示意邓瑛不要出声,自己屈膝坐到榻边,搂住宋云轻的肩膀,“宋云轻,我冒死把你带回承乾宫,你要是连累殿下出事,就是害我也做罪人。我知道李鱼死了你痛不欲生,但就算你跟他一起死了,又有什么用?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吗?你知道是谁杀得他吗?你知道恨哪一个人吗?啊?”

宋云轻怔在杨婉怀中,忽然连咳了几声,“对了……他说,遗诏……遗诏是假!”

“李鱼怎么会知道遗诏是假的。”

宋云轻道:“他每月的初五,都会去给李秉笔送糟好的肉……”

杨婉抬头看向邓瑛:“李秉笔?”

邓瑛垂下眼,沉默了须臾,方道:“已经晚了。”

他说完走到榻边,撩袍蹲下身,抬头对宋云轻道:“宋司赞,李鱼出事之前,是去尚仪局找你是吗?”

宋云轻哽咽着点了点头。

邓瑛垂头,“如果李鱼的话是真的,司礼监会连夜寻你,我不能让杨婉把你留在承乾宫,你现在要立即跟我出宫。”

宋云轻颤颤地摇头,“我……我如今出宫能去什么地方,我怎么活得下去……”

杨婉握住她的手道:“去清波馆。”

“那是……”

“我的地方。”

杨婉挽了挽被炭火熏得有些发潮的碎发,“你还记得吧,你以前还帮点算过买清波馆的钱,那里不是很大,但是东厂和锦衣卫都光顾过,没有人敢再去查。如今书坊的生意做得还不错,你先去那儿休息一阵,吃穿用度,找掌柜的要。如果之后你的情绪能好些,就帮着我打理打理,你和我从前都是尚仪局的捉笔吏,书本上的事,你信你一上手就懂。”

她说着,解下自己腰上的牙牌,递给宋云轻。

“拿我的牙牌,跟着邓督主,不要害怕。”

“我……”

“宋云轻。”

杨婉打断她的话,抿了抿唇,低头握着她的手道:“我一直没有真正认可过你和姜尚仪,对我而言,保全自己固然重要,但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你以为这个世道跟我们无关吗?事实上,只要活着,谁都躲不过去。你我皆是读过书的女子,必然比其他女子要多一份心肠,除了保自己的性命,我们未必不能做些别的事。听我说,别哭了,出宫禁的时候冷静一点,不要害邓瑛。出去就别想别的。活着,总有一天能看到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