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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大多数时候还是眷顾言自由衷的人,喜欢就大胆地喜欢,修不修得成正果先不说,好歹不矛盾,不后悔,赵谦是这样的人,张平宣也是。

席银在太极殿外看见张平宣的时候,天色正阴。

大片大片的云影落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绛色的云纹对襟,沉默地跪在汉白玉阶下。

席银冒着刺骨的北风从太极殿出来,常侍宋怀玉立在殿门前,见席银手上提溜着一件鹤羽氅,忙道:“陛下有话了吗?”

席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偷的。”

宋怀玉皱了皱眉:“哎哟,你这丫头大胆的。陛下让你近身服侍,可没把这太极殿的掌事令搁你手里,你这么做,一会儿不是要挨责吗?”

席银把氅子递给宋怀玉:“那毕竟是殿下,宋常侍,殿下不想见我,你把这氅子给她送去,午时刮了一阵风,这天一下子就变了,太冷了,殿下受不住的。若陛下怪责,你就押我过去。”

宋怀玉看了一眼席银,她穿着月白色的宫衣,如同一朵料峭的白梅。

他是看着这个丫头从一个死囚走到太极殿中来的,如今殿中那称孤道寡的人,身边也只有一个她,她一时可谓荣极。但她与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仍然显得格格不入。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地侍应张铎,同时还要撑着那份摇摇欲坠的宫廷优雅,她却在这一滩人与人藏着爪子相互试探的死水里,越见鲜明。

“常侍去呀。”

宋怀玉叹了口气:“你这也徒劳,殿下……哪里肯受啊。”

风凛冽地刮上石阶。眼见就入冬了,殿前的一对铜鹤上结了一层薄霜,席银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阴云,开口道:“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呀,殿下是为了救我的哥哥。欸,宋常侍。”

“姑娘说。”

“我听说太后……移宫了?”

宋怀玉摇了摇头。

“那不是移宫,是陛下强请的,东晦堂……烧了。”

“烧了?”

“是……”

话音刚落,背后的殿门被宫人推开,风顺着门洞陡然灌入,席银身上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廷尉李继从殿中走出来。

席银见宋怀玉退后行礼,忙也跟着退到了阶下。

李继面色凝重,临下阶时望了望跪在阶下的张平宣一眼,摇头叹了一口气。

宋怀玉目送他行远,对席银怒了努嘴,“你进去吧。”

席银穿着过正殿前的黄花梨木雕麒麟纹屏风,走进后殿。

张铎端坐在柏木栅足案后,席银的影子落在他身上,他也没有抬头。

席银扫了一眼他案头的奏疏,大多是摊开的,但尚未见批红。

“你该写的字,写完了吗?”

他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席银缩了缩脖子,不敢应话。

张铎撑着额头抬眼看向她。指了指面前。

“过来。”

此处是太极殿的东面后堂,并不是张铎的寝居,东面是尚书省,张铎处置政务常在于此。起初席银很不适应这个地方,门帐层叠,每一道门前,都侍立着内侍和宫人,与她陪着张铎在清谈居的日子全然不同。

所以,即便是他开了口,她也不敢走近。

张铎见她杵着没动,反手取了一只长杆的雕柄笔,在案上一敲,沉声复了一遍。

“过来。”

席银看了看周遭侍立的宫人,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

前朝倾覆,天下改姓,时代改元。好在这座禁苑免于战火,得以保存。这位新帝也没有下旨斩杀宫妃与宫人,是以人人自幸,又人人自危。在他们眼中,张铎和那些承袭皇位的人不一样,他身上没有皇族几代传承的优雅气度,他像九层寒谷里掘出的一块冰,大多时候,见不到柔和的生气。

人们生怕一步行错,就追随前朝旧主一道去了。

席银绕过木着脸的内侍,挪到张铎面前,拘束地一动也不肯动。

张铎随手从那一堆奏疏后面操过她临的一挪字,摊在自己面前。

“我的《就急章》,你练了大半年了。”

他在自如地骂她的字丑。

但殿内的人都暗怔了怔,他对着一个奴婢,仍然延用了从前的自称。

席银被他说红了脸,绞着要间束带没有吭声。

“哑巴了?”

张铎觉得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放缓声音问了她一句。却见席银的余光扫在侍立的宫人身上。

“席银!”

“啊?”

她混沌地回过神来,“我……我一会儿就将今日份的字补齐。”

张铎摁了摁额角,将手边的奏疏合上,对宫内人道:“都下去。”

宫人应声鱼贯而出。

席银有些无措地立在张铎对面,窗户留着一丝缝,她耳旁的细茸茸的软发轻轻拂动。

“你心里怕这些人?”

张铎握着笔问席银。

席银沉默了一阵,轻轻地点了点头。

“清谈居的侍候挺好的,没有人盯着我的言行。”

“你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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