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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今日,本来不该带你回来,因该让你在宫正司受刑,示众。”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的那道影子,明显颤了颤。

“我自作主张,我……”

“但是席银,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不太懂……”

张铎曲臂撑下颚,低头看着她。

似在解她的惑,又似再说另一件事。

“你问我小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十岁以前,在外郭的乱葬岗,那个时候和你一样,什么都不能想,活下去已然不容易。十岁那年,母亲把我带回了张家,那时我不会识文断字,母亲就让我在东晦堂中,没日没夜的习字读书。她和张奚都相信,文以载道,能渡化人心。”

“渡化人心……渡化你吗?”

“对。渡化我。”

席银从未从张铎的口中,听过关于他自己的身世。

平常都是她滔滔不绝地叨念着她的过往,关于北邙山,乐律里,甚至岑照的种种,大多时候,他还是愿意听,若是什么话触到他的不顺之处,喝斥几句也是有的,但他一直避谈自己,就好像他生来就是鬼刹阎罗,没有过“做人”的过去一般。

“那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像我一样做过很多错事。”

“嗯。”

“是什么呢?”

她起了兴致,抱着膝盖侧身向他。

“张熠偷东晦堂的字,被我打断了半根牙。陈望养的犬在东晦堂外吠闹,被我用裁刀杀死了。”

席银怔怔地望着张铎,脚趾不经意之间触碰到了他的膝盖。

“你不是该惧怕吗?”

席银回过神来不断地摇头。

“我听你这样说,觉得好痛快。我若能像你一样,有心气,有姿态,那我当年,一定大骂那个不顾自己妻子的性命,把钱全部砸进胭脂堆的读书人,把捐红砸到他身上,再啐他一口。我要是那样做了,也许,那个妇人,也不会自缢而死……”

“那你现在有这样的心气吗?”

席银一怔。

如今再把她送回乐律里,她一定不会准许男人们的手在她身上肆意地抓摸,不会准许他们轻薄自己身子,侮辱自己的名声。

可是,她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气呢?

换句话说,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心气……

这般想着,她不由朝张铎看去。

“有吗?”

他又问了一遍,

“有……”

这一声答应,并不是那么的确切,带着女子天生的胆怯,同时,又饱含着那着实得之不意的勇气。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那么真切地望着他。

那是他慢慢教出来的姑娘啊,用强刑来逼她也好,用很厉的言辞来训斥她也好,她到底是改变了,再也不是那个以淫(和谐)荡风流为荣,靠着男人的意淫讨生的女子。

他很想伸出一只手,摸一摸她的头。

然而手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绑在膝盖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好在,她还愿意出声,遮掩住他的尴尬。

“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你不处置我……是不是会让……”

让谁呢?

她好像一时还想不透彻,索性用了一个代词。

“是不是会让有些人,以为你忌惮娘娘。”

张铎背脊一寒。

这是宫廷之中的大局,也是他的心。

宋怀玉赵谦之流未必全然猜透,她竟这样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若换成是这洛阳宫中任何一个人,他都绝不允许他活到天亮。

“他们……是不是会拿娘娘来要挟……”

席银自顾自地说着,忽又觉得“要挟”这个词过于的肤浅,然而,她一时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替换,正要续言,却听面前的人道:

“所以呢。”

席银脖子一缩。

小声道:“我那会儿在金华殿太还害怕了,才拼命求你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

“要不……你把我送去宫正司吧,只不过!”

她急添道:“别打我……宫正司的鞭子,真的太疼了。”

张铎看着她模样,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应该恼。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谁。”

“我……”

“你不是根本不想留在我身边吗?”

“我……”

“起来。”

“啊?”

“朕让你起来。”

席银也不敢再说,拢着袍衫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无措地看着张铎。

“身上烤干了,就去榻上捂着。”

“榻……”

那可是在琨华殿的内室啊,除了张铎的坐处和就寝之处,连宋怀玉都只有一块立锥之地,可供侍立。张铎说“榻上捂着。”那就是要席银去张铎自己的床榻啊。

席银呆立着没动。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