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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的卷筒里,奴才把香添了,去给主子取去。”

她站起身,便有淡淡的女香散入皇帝的鼻中。

皇帝抬起额头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她不和自己犟的时候,还算得上一个好看的女人。

然而,这一丝美感只在皇帝心头生息一瞬,垂眼之间的便散了。

其实男人和女人的世界是不相通的,此时的王疏月还在为春环的惨死心有余悸,皇帝却全然没有在意伺候的奴才突然少了那么一个。他心里很不平静。丰台大营爆出了天花的疫症,恭亲王连上了几本折子,叩请求皇帝将贺临从丰台大营迁挪出去,以躲避痘症。

而张孝儒也借着这个风,又上折子请皇帝赦免被圈禁的废太子。

太后在等他的态度,裕太贵妃也在等他的意思。

这些折子压在他的手底下。

怎么复,皇帝还没有想好。

他想写几个字,安安静静地琢磨琢磨。

怪的是,今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看起来也心神不定。皇帝蘸了墨,一扫眼又看到了那只为他研墨的手。比寻常时候都要笨,一个滞顿,竟在他月白色的袖口上染了一个墨点。

皇帝握着笔,想发作,又忍了下去。

他现在还管不了女人在想什么,但也不想平白拿她出气。他想着,等自己把这些事议过去,再来骂她。

人声皆消。

皇帝既然在写字,当日在南书房当值的程英也就没了声音。低头做自己的事情。王疏月站在书架后面,听着两方书案上沙沙的写字声。这么一晃就到了掌灯时。

其间寿康宫的人来传过几次话。

王疏月看着皇帝紧皱地眉头,权衡过后,当下并没有传进来。

天有些闷。

程英已经发困了。

皇帝突然起心提了另一件事:“程英,直隶的学政叫孙什么来着……”

“回皇上的话,孙德明。”

“嗯,召他进京,朕要见见这个人。”

程英知道皇帝在拟春闱主考人选的事,孙德明是程英荐上来的。还有一个人是张孝儒推上去的杜有明。这个人是个快六十的老翰林,也前明的老状元,在翰林院混了一辈子,才名倒是不输王授文。

但翰林院本身没有油水,他又耿直,从来不肯借户部的钱,听说前几年,他家里竟然饿死了一房外室,这事闹得很大,先帝爷知道后命人狠狠申斥了杜和明,但后来还是给他放了一个陕西学政。

这两个人皇帝都不是很满意,因此在手上捏了很久也没给个定话。

今儿算把这事亮出来,给了个态度。

程英不免感慨,当真该谢张孝儒,在这个关口,还要死认自己的旧主,白白把新帝即位后的第一场春闱主考丢了。

“是。臣这就拟旨。”

“不急。”

皇帝摁了摁额头,竟有些发热:“明日拟。朕像听谁说过,孙德明从前也是长洲学派的人吧。这样,你今儿先出去,明日朕还想再听听王授文的怎么说。”

“是,那臣告退。”

“去。”

程英退出南书房。

皇帝松开身,仰靠在椅背上,抬手用手背遮着眼睛,长时地沉默。他今日很不舒服,喉咙发烫,身上也在发热。这会儿字也不想写了,只想睡会儿。

勤政短命,倒是句实话。但他已然习惯了。就像脸板久了松不下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惯喝浓茶的原因,虽然多年饮浓茶,深伤了脾胃,但他不打算戒掉。

贺临有沙场刀剑之伤,皇帝有多年沉郁之结。

沙场政坛,看起来不一样,实则都能要命。

总之,杀伐都是序幕之启,山海下潮平,他更想做个好皇帝。

王疏月听着他在咳,怕他就这么睡着,便从书架后面走出来,取过一件袍子,轻轻替他盖上。

她今日足足站了两个时辰,脚早就要断了。之前雪地里的那场罚跪留了些病根子,这会儿疼得要命,但皇帝没走,她就不能下值,曾少阳又去被人抓到内务府问春环的事去了。

王疏月牙齿里吸了一口气,趁着转身的时候,弯腰稍微揉了一下膝盖。

谁知道皇帝却坐起来,朝一旁的榻上伸手,一把拽过一个软垫子搁在自己的脚边。

“别过去站了。坐下来。”

“奴才不敢。南书房的规矩……”

“是朕定的。”

她是真的累了,也不想忸怩。谢了恩在他脚边抱膝坐下来。

起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都在松一日疲累。

良久,地上的人才轻声开口。

“主子爷。”

“嗯。”

“寿康宫将才传过话。”

“什么。”

“裕贵妃娘娘病笃,求主……”

“掌嘴。”

皇帝眼前的灯火一晃,接着耳边当真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皇帝一怔,忙放下额头手臂坐起来。

这边王疏月还要接着打第二巴掌,手腕却一把被人握住。她不能抬头,皇帝声音却已经逼到了耳边。

“知道为什么挨打吗?

“奴才不知道。”

“那就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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