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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

这日是顺嫔的生辰。皇帝命南府传了一班戏去畅春园戏台。自己却在澹宁居召见无乌善,并没有过来。

皇帝不在,淑嫔和宁常在都没什么兴致。

顺嫔觉得自个脸上无光,听戏也听得心不在焉。

皇帝的这几个后妃之中。顺嫔的年纪是最大,也是最早伺候皇上的人。她是皇后的族妹,也算是皇太后的侄女,只是其母是奴隶出身,压根护不住她,就只好把她送到了太后身边服侍,那个时候,皇帝才满十四岁,尚未开府,太后觉得这姑娘老实本分,便又把她放到了皇帝身边去伺候。

皇帝接纳她是出于面上对太后的尊重。

她算得上皇帝的第一个女人,但可惜她是个顶没意思的人,就算头一年,府中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皇帝也不怎待见她。后来皇帝年岁大起来,有了自己的势力手段,更视这个女人为自己当年身不由己的耻辱,一巴掌推得老远,好几年问都不问一句。好在,她早年有一位公主,只是体弱,放在外头敬亲王府里养着。因此,如今这个嫔位,太后一提,皇帝还是爽快地给了她。

也许是出身卑微的人,越发要尊重。

顺嫔对自己身边的奴才十分严苛,加之长年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心情不好时常打骂,皇后劝过也斥过,最后也懒得再说了。

这会儿将唱过一出《清忠谱》。

太后传话叫戏先歇一歇。伶人们磕过头,都退到戏台下面去了。

伺候茶水的宫人们过来添茶,又敬过一轮点心。顺嫔意兴阑珊,侧头看着身旁的一株白茶。淑嫔看了她一眼,轻刮着茶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太后道:“今儿连你都不肯说笑了。”

淑嫔道:“太后娘娘,是和娘娘今日不在,往常那戏文里有什么隐乐子,要她点一点,我们这些蠢的才乐得出来。”

太后对皇后道:“和妃怎么了。”

皇后正与成妃一道翻戏折,听太后问她,忙回道:“女人家的痛,昨儿疼了一夜。”

太后点了点头:“皇后去看过了?”

“是,妾与成妃今儿一早去看了,周太医也在。”

太后听完,抬手把陈姁唤了过来:“皇帝昨夜歇在什么地方。”

陈姁看了一眼淑嫔和顺嫔,有些不好开口。

太后沉下身来:“哀家问你,你说就是。”

“是,敬事房的人说,皇上昨夜在藏拙斋。不过,没歇下,三更天的时候就走了。”

那就是守了王疏月一夜吧。

皇后听了到没变脸色。仍与成妃看折子挑戏,顺嫔掐着茶盏上的珐琅纹道:“和妃娘娘也太轻狂了。咱们身上也是有疼痛的,可谁敢拿这事去搅皇上休息。况今日,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在,和……”

“召和妃过来。”

顺嫔话还没说完,太后就已经发了话。

皇后听出了太后的情绪不好,忙起身道:“皇额娘,等和妃身子好些,再……”

“皇后,哀家让她来不是要责罚她,哀家要问问她的病。皇帝的政务繁忙,后宫不能让他分出那么多心去,和妃身子不好,该歇着就歇着,让能伺候的好生伺候。你是皇后,你要大清的国祚着想,不能光由着皇帝的性子来。”

当着众人的面皇后无话可说,只得跪下听训应是。

皇后跪下来,成妃等也都跟着跪下来。

太后叹了一口气,望着众人道:“皇帝如今只有一儿一女,孝宜身子弱,养在了外头,大阿哥虽健康,但没有兄弟终是孤独。你们身为嫔妃,一不知如何让皇上舒心,二不能为大清繁衍子嗣终日昏聩,何以报君恩?”

众人无言以对,皆叩首道惭愧。

正说着,寿康宫的掌事太监杜容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见皇后等人都跪在太后面前,自个一时不好过去,便站在戏台下朝太后这边张望。

陈姁瞧见了他,忙躬身在太后耳边道:“娘娘,杜容海回来了。”

太后心里一沉,“让他过来。”

随后又对皇后道:“你们都先起来,今日是顺嫔的生辰,不要搅了兴致。”

戏重新开了锣。唱《长生殿》。

杜容海跟着陈姁匆匆走到太后身边,借着戏台上声音的遮掩,在太后身旁轻声回道:“娘娘,皇上撤了璞公爷户部的职。”

“什么。”

这一声“什么”,皇后倒是的听见了,侧目看了过来。

太后不由自主地摁住胸口,低声道:“那人呢。”

“还不知道,程大人奉命宣旨去了。奴才不敢细问,得看过会儿刑部的会不会跟去拿人。”

太后心里顿时有些乱,尔璞是她的外侄,年岁却比太后还要长几岁,在先帝爷那一朝就做到了户部尚书,虽说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这是先帝对太后一族封赏和安抚,都不指望这位老公爷能做什么实事,谁知他做了大实事,利用职权替各处司堂官遮掩,把户部三大库,掏了一小半走。

早几日前璞尔的福晋进宫来给太后请安,的就已经哭过这件事,后来,太后又听说乌善递了折子,狠参了尔璞一本。皇帝来请安的时候,太后想试探试探皇帝的态度,试图寻找些转圜的余地,便有意无意地提了尔璞这个人,谁知皇帝当时就变了脸色,杜容海也的皇帝斥为妄窥朝政,蒙蔽太后,差点被拖到慎行司打板子。

其实,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太后的心没有一日定下来过。

从前以为皇帝命乌善纠察户部是冲着十一在四川的烂账去的,谁知,如今一藤摸下来,皇帝步步为营,先是囚了十一,又放逐了恭亲王,如今,竟然真要动尔璞,一点不肯念太后的情面。

好歹她养了他十几年,太子被废后,她也是用尽心思地替他去筹谋,可皇帝从始至终,都只顾表面上的那一层礼数。从不肯亲近。

果然,隔着肚皮就养不熟吗。

太后又是气又是急。颤摆手道:“行了,你还是出去听信儿。”

“皇额娘,出什么事了。”

皇后见杜容海丧着脸匆匆去了,便起身亲自端了一盏茶到太后手中,借此弯腰问了一句。

太后刚要说话。

却见戏台下,王疏月扶着宫女的手,慢慢地行了过来。

她穿着藕色芙蓉绣氅衣,外罩着同色的坎肩。虽是在病中,还是尽力周全了礼数,在太后面前行大礼请罪。

太后心正意不平,也不叫起。凭她跪在戏台下面。

太阳很高,晒得地面发烫,周遭的花泥被蒸出了腥臭味,一阵一阵地往王疏月地口鼻之中钻,她在经期腰腹疼得几乎支撑不住,这会儿又闻到这味道,胃里翻江倒海。

善儿见她脸上苍白,上面的主子又没有半分体谅的意思,心里焦急得很,但又没有办法,只得撑扶着王疏月,尽量让她好受些。

“皇后,后宫的事你处置,哀家听你问她。”

太后把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茶案上,戏台上的戏跟着停下来,伶人们见这边太后面色不好,纷纷磕了头,暂退到下面去了。

皇后低头看向王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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