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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总兵大人说得是。”蔺指挥使笑脸相迎,应道,“下官必定安排妥当。”只消觉得是皇家燕姓贵公子顶着总兵的名头,下来游历一趟,以便领些军功罢了。

历年南巡,哪年能巡出个名头来?不外乎是船队来了贼寇躲着,船队走了,贼寇继续现形滋扰。

真要长久防御,还得靠他们这些镇守一方的卫所,蔺指挥使有恃无恐。

……

……

彼时,京都城里,顺天府衙、大理寺和户部已联手将京畿周遭的官庄悉数查访了一遍,不少勋贵人家或多或少都被查出些问题,朝廷小施惩戒。

若说事事清白,没被挑出问题的,唯有景川伯爵府和锦昌侯府而已。

勋贵们一打听,可不得了,景川伯那个刚出宫的三孙女,早在初春的时候,就把府上的官庄、园子料理了一遍,但有些不规矩的庄头都报官发卖了。

少不了让京畿众贵妇人们另眼相看,先前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炎炎夏日里,南平伯爵府叫人送来了一车新鲜的蜜瓜,个个浑圆饱满,看着就解暑生津。带车的老嬷嬷奉命前来送瓜,说是抵付约好的三厘收成。

“给三小姐问好。”老嬷嬷道,“伯爷说庄子里有几亩瓜地,引的也是上游的河水,理应按约付利,只不过瓜地种出来的蜜瓜不曾外售,不好折算银钱,伯爷命老奴送些新鲜的蜜瓜过来抵付,还望三小姐莫要嫌弃。”

这么一车瓜,又岂止三厘收成。

“替我谢过你家伯爷。”

既是约好的,人家诚意送来,竹姐儿便干脆收下了。

瓜吃着又甜又脆,瞧得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夏日暑热,竹姐儿叫人把瓜分给了各院。

竹姐儿没料到的是,南平伯爵府的官庄里,不止一块瓜田,还有果园、菜园……回回都挑最好的送过来。

既然要打交道,不免要了解一番,竹姐儿叫人出去打听,才知晓这位南平伯能长大成人也是不容易。

这位年轻的伯爷名为乔允升,今年不过才二十余岁。既年纪轻轻承袭爵位,便说明其父、其祖父早逝,这爵位才到了他的身上。

乔允升年幼时,其父亲受命前往胶东任职,母亲随行,不料半途染了瘴气,双双不幸罹难。当时乔允升风寒刚好,不宜长途跋涉,留在京都由姑母照料,得幸逃过一劫。

按规,爵位由九岁的乔允升承袭,他的二叔、三叔自是万分不愿,却又无可奈何。乔家未曾分家,彼时乔允升无力掌家,伯爵府的家产、产业实则落入了两位叔叔的手中。

过了几年,乔允升长大,能自己拿主意了,两位叔叔仍牢牢把住家业不肯松手,言说侄儿尚年少,心性不稳,帮他再操持操持。

如今,乔允升已自己掌管伯爵府,父辈留下来的家业、产业恐怕剩下不了几分了,长长十数年,再大的肥肉也能被榨得干净。那些镌刻在铁券上的官庄良田,有章可循,叔叔们自不敢贪侄儿的,然家私铺子细软这些不在账上的,却可悄无声息地慢慢迁走,或迎来送往消耗,或经营不善赔本倒闭,清官也难断其中的虚虚实实。

留给乔允升的不过是个空府邸和登造在案的官庄。

这样比起来,南平伯爵府比起十余年前的景川伯爵府,还要更落魄——光凭官庄良田,岂能撑得起来伯爵府的体面?

无怪上回那辆马车帘布素锦,不加装饰,南平伯需要自己下去料理庄子,也无怪京都城里这几年鲜有听闻南平伯爵府的消息。

这日,竹姐儿去茶楼采办些茶叶,出了楼正打算登车,隐约察觉到别处有目光投来,蓦的一回头,又见南平伯爵府那辆灰蓝素锦的马车恰巧从街上缓缓驶过。

车内男子轻撩帘布,望着竹姐儿倩影有些出神——盈盈背阑干,素发香冷。

竹姐儿的蓦一回头,正巧与乔允升目光对上,乔允升没能反应过来,目光一滞人也呆住了,似是被人揭穿发现了小秘密,急忙速速收手放下车帘,余留帘布随车轻轻摇摆。

过了几息,又见他迟疑探出手,再次撩起车帘,颈脖有些发红,不好意思笑笑,

低头朝竹姐儿作揖,以示赔礼。

这回,竹姐儿看清楚了乔允升的容貌,眉目秀正无戾气,身形清瘦。

本以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境中,他会是个深戾淡漠的,才能在深潭中挣扎求存。岂料乔允升一身素衣,映着有些苍白的脸庞,似一羸弱书生。

凄惨的经历似乎并未在他身上雕刻太多棱角,或许是容易满足而求得安然。

只是透过车窗看几眼,此举也不算太过冒犯,竹姐儿微颔首致意,转头登上马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