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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南还是小风哭了?”杨时月问他。

见丈夫面露难色,杨时月了然,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看了一眼,告诉他:“蜜粉色襁褓里的是小风,水纹色襁褓里的是小南。”

所以,那扯着嗓子在哭的小娃娃是小风,出生时输了半个时辰,但嗓门上赢了。

两位姨母接回孩子,说道:“姑爷也见到了,少爷小姐出来得早,月份小身子轻,所以还请府上长辈这段时日且忍一忍,莫急着来抱孩子……洗三的习俗也请简办,不宜铺张折腾。”

都是为了孩子好。

裴少淮恭恭敬敬鞠躬作揖,感激道:“辛苦两位姨母了,伯爵府上下必定听从安排。”

随后,林氏、老太太等只进来看看时月和孩子而已。

……

并非裴少淮的错觉,今年的秋日确确实实比往年要冷,八月天里愣让人觉得要下雪。

为了保证屋里温而不燥,一晌午要换将近十趟汤壶子。

这样异寒的天,哪里敢在亲朋好友面前给小娃娃洗三。

礼却未少。小南小风出生第三朝,杨府、徐府、陈府、乔府等都来了,庆贺裴少淮初为人父,也庆贺伯爵府新添长重孙子、长重孙女,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皇帝知晓裴少淮得了一对儿女,特地让六科给他放了半月的假,叫他留在家中好好照看妻儿。

至于小南小风的大名,按大庆习俗,理应在孩子三个月大时,由祖父辈来起名。裴少淮心算了一下,三个月后恰是父亲回京考满,正正好。起大名一事且这么暂搁了。

精心照料一个多月后,小南小风终于长到七八斤重,结实了不少,皱巴巴的小脸也渐渐长开了,肤色白皙扑红。

裴少淮每日从官衙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孩子。小孩子家还看不出什么性子,唯一点,小风更活泼好动一些。

他幼时所睡那张紫檀木摇床被搬进屋里,两个娃娃横排并齐躺在摇床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裴少淮手掌轻抚摇床一处处光滑的木柄,想起他与摇床的过往幕幕,心想,这张摇床的意义在于一代代传承一代代用。

……

九月,粮食才刚刚收尽,本是碧空万里送秋雁,却成了寒色倍严小雪天。

细雪落在裴少淮肩上,并不成团,轻轻一抖即散。

裴少淮希望只是今年异常而已,若是一连数年冬日早至,夏短冬长,则大庆要仔细提防着马背上的北元人再次南侵。

他正打算往乾清宫去,与皇帝商议此事,结果远远见到萧内官走过来。

房檐下,萧内官一边用拂尘弹去身上的落雪,一边说道:“今年的天可忒不正经,才九月里就下起了雪。”

“说的正是,这雪本该还要再晚两个月的。”裴少淮应道,又问,“萧内官冒雪过来一趟,可是陛下有何急事?”

“陛下宣裴大人到御书房觐见。”

裴少淮想与皇帝谈“雪”,不知皇帝想与他谈些什么。

皇帝与他谈起了玉冲县——父亲首就职的地方,而后道:“六年两任玉冲县,修河救田种胡麻,南下太仓又六年……你父亲十二年的仕途,为民所做的事,抵得过旁人数十载。”

裴少淮看到皇帝赞赏之余,面露惋惜之色,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果然,皇帝接下来说道:“大庆需要更多如你父亲一般的官员,岁末考满之后,朕欲特诏裴知州归京,往国子监教授监生历事学问,寓学于行……伯渊,你以为如何?”

裴少淮心明,如非父亲主动提及,皇帝日理万机,岂会突然想起这一茬事、做这样的安排?

“特诏”是给父亲的荣宠。

不难想明白父亲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裴少淮心绪复杂。

“父行在前,子随其后,微臣日后亦愿将所学所知,与天下同道者共商共享。”在裴少淮眼里,父亲不是为他让路了,而是身先垂范,在往更远的地方去走。

他尊重父亲的选择,他日,也愿意如父亲这样选择。

“善。”一事了,皇帝又问起另一事,他说道,“伯渊,近来朝堂上又起党派流言,寒门清流结派,此事当真否?”

说的是“清流党”。

此清流中,多属农门、寒门子弟,他们不辞辛苦,一路科考,终得入朝为官的机会。

本是因“清流”而备受赞许的一群人,如今却在朝中成了众矢之的。无他,只因清流之首徐知意隐隐有要入阁的苗头,有人故意混淆视听、往他身上泼脏水罢了。

至于皇帝的发问,意不在是真是假。

真假自可找人去查,何须问裴少淮的看法?

遂裴少淮应道:“回陛下,清流便是清流,涓涓细水涌成流,乃是自然而来,岂可用‘结党营私’之‘党’与之相配?”